嗔,碎挼花打人。”这首词流传很广,后来出了一桩案子,一个恶妇把丈夫两条腿打断了,唐宣宗皇帝得知后,笑对宰相道:“这不是‘碎挼花打人’么?”黄蓉用的便是这个典故。
陆庄主见裘千仞如此功力,心下大慰,命陆冠英传出令去,派人在湖面与各处道路上四下巡逻,见到行相奇特之人,便以礼相敬,请上庄来;又命人大开庄门,只待迎宾。
到得傍晚,归云庄大厅中点起数十支巨烛,照耀得白昼相似,中间开了一席酒席,陆冠英亲自去请裘千仞出来坐在首席。郭靖与黄蓉坐了次席,陆庄主与陆冠英在下首相陪。陆庄主敬了酒后,不敢动问裘千仞的来意,只说些风土人情不相干的闲话。
酒过数巡,裘千仞道:“陆老弟,你们归云庄是太湖群雄的首脑,你老弟武功自是不凡的了,可肯露一两手,给老夫开开眼界么?”陆庄主忙道:“晚辈这一点微末道行,如何敢在老前辈面前献丑?恩师所传的功夫,晚辈愚鲁,所学本来不多,再加晚辈残废已久,更早搁下了。”裘千仞道:“尊师是那一位?说来老夫或许相识。”
陆庄主一声长叹,脸色惨然,过了良久,才道:“晚辈年轻时无知,未能好生侍奉恩师,复为人所累,致不容于师门。言之可羞,亦复伤痛,且不敢有玷恩师清誉。不说恩师名讳,还请前辈见谅。”陆冠英心想:“原来爹爹是给师父逐出的,因此他从不显露会武,连我也不知他竟是武学高手。若不是那日那金狗逞凶伤我,只怕爹爹永远不会出手。他一生之中,必定有一件极大的伤心恨事。”不禁甚是难受。
裘千仞道:“老弟春秋正富,领袖群雄,何不乘此时机大大振作一番?出了当年这口恶气,也好教你本派的前辈悔之莫及。”陆庄主道:“晚辈身有残疾,无德无能,前辈的教诲虽是金石良言,晚辈却力不从心。”裘千仞道:“老弟过谦了。老夫眼见有一条明路,却不知老弟是否有意?”陆庄主道:“敢请老前辈指点迷津。”裘千仞微微一笑,只管吃菜,却不接口。
陆庄主知道这人隐姓埋名十多年,这时突然在江南出现,必是有所为而来,他是前辈高人,不便直言探问,只好由他自说。
裘千仞道:“老弟既然不愿见示师门,那也罢了。归云庄威名赫赫,主持者自然是名门弟子。”陆庄主微笑道:“归云庄的事,向来由小儿冠英料理。他是临安府云栖寺枯木大师的门下。”裘千仞道:“啊,枯木是仙霞派好手,那是少林派旁支,外家功夫也算是过得去的。少庄主露一手给老朽开开眼界如何?”陆庄主道:“难得裘老前辈肯加指点,那真是孩儿的造化。”
陆冠英也盼望他指点几手,心想这样的高人旷世难逢,只要点拨我一招一式,那就终身受用不尽,走到厅中,躬身道:“请老前辈指点。”拉开架式,使出生平最得意的一套“罗汉伏虎拳”来,拳风虎虎,足影点点,果然名家弟子,武功有独到之处,打得片刻,突然一声大吼,恍若虎啸,烛影摇晃,四座风生。众庄丁寒战股栗,相顾骇然。他打一拳,喝一声,威风凛凛,宛然便似一头大虫。便在纵跃翻扑之际,突然左掌竖立,成如来佛掌之形。这套拳法中包含猛虎、罗汉双形,猛虎剪扑之势、罗汉搏击之状,同时在一套拳法中显示出来。再打一阵,吼声渐弱,罗汉拳法却越来越紧,最后砰的一拳,击在地下,着拳处的方砖立时碎裂。陆冠英托地跃起,左手擎天,右足踢斗,巍然独立,俨如一尊罗汉佛像,更不稍有晃动。
郭靖与黄蓉大声喝采,连叫:“好拳法!”陆冠英收势回身,向裘千仞一揖归座。裘千仞不置可否,只是微笑。陆庄主问道:“孩儿这套拳还可看得么?”裘千仞道:“也还罢了。”陆庄主道:“不到之处,请老前辈点拨。”裘千仞道:“令郎的拳法用以强身健体,再好不过了,但说到制胜克敌,却是无用。”陆庄主道:“要听老前辈明教,以开茅塞。”郭靖也好生不解,寻思:“少庄主的武功虽非极高,这套拳也算打得挺好了,怎么能说‘无用’?”
裘千仞站起身来,走到天井之中,归座时手中已各握了一块砖头。只见他双手也不怎么用劲,却听得格格之声不绝,两块砖头已碎成小块,再捏一阵,碎块都成了粉末,簌簌簌的都掉在桌上。席上四人尽皆失色。
裘千仞将桌面上的砖粉扫入衣兜,走到天井里抖在地下,微笑回座,说道:“少庄主一拳碎砖,当然也算不易。但你想,敌人又不是砖头,岂能死板板的放在那里不动?任由你伸拳去打?再说,敌人的内劲倘若强过了你,你这拳打在他身上,反弹出来,自己不免反受重伤。总须这般碎石成粉,拳脚打出去才有点用处。”陆冠英默然点头。
裘千仞叹道:“当今学武之人虽多,但真正称得上有点功夫的,也只寥寥这么几个而已。”黄蓉问道:“是那几位?”裘千仞道:“武林中自来都称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为天下之最。讲到功力深厚,确以中神通王重阳居首,另外四人嘛,也算各有独到之处。但有长必有短,只要明白了各人的短处,攻隙击弱,要制服他们却也不难。”
此言一出,陆庄主、黄蓉、郭靖三人都大吃一惊。陆冠英未知这五人威名,反而并不如何讶异。黄蓉本来见了他头顶铁缸、踏水过河、口喷烟雾、手碎砖石四项绝技,甚为佩服,这时听他说到她爹爹时颇有轻视之意,不禁气恼,笑吟吟的问道:“那么老前辈将这五人一一打倒,扬名天下,岂不甚好?”
裘千仞道:“王重阳已经过世了。那一年华山论剑,我适逢帮中有事,不能赴会,以致天下武功第一的名头给这道士得了去。当时五人争一部九阴真经,说好谁武功最高,经书就归谁,比了七日七夜后,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尽皆服输。后来王重阳逝世,又起波折。听说那道人临死之时,将经书交给了他师弟周伯通。东邪黄药师赶上门去,周伯通不是他对手,给他抢了经去。这件事后来如何了结,就不知道了。”
黄蓉与郭靖均想:“原来中间竟有这许多周折。那经书却又给黑风双煞盗了去。”
黄蓉道:“既然你老人家武功第一,那部经书该归您所有啊。”裘千仞道:“我也懒得跟人家争了。那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人都是半斤八两,这些年来人人苦练,要争这天下第一的名头。二次华山论剑,热闹是有得看的。”黄蓉道:“还有二次华山论剑么?”裘千仞道:“二十五年一次啊。老的要死,年轻的英雄要出来。算来过不了多久,又会有华山论剑,可是这些年中,武林中又有什么后起之秀?眼见相争的还是我们这几个旧人。唉,后继无人,看来武学衰微,一代不如一代的了。”说着不住摇头,甚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