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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康晃亮火摺察看洞中情状,地下尘土堆积,显是长时没人来到,正中孤另另的摆着一张石几,几上有一只两尺见方的石盒,盒口贴了封条,此外更无别物。
杨康将火摺凑近看时,封条上的字迹因年深日久,已不可辨。完颜洪烈叫道:“那书就在这盒子里。”杨康大喜,伸手去捧。欧阳锋左臂在他肩头轻轻一推,杨康站立不住,踉踉跄跄的跌开几步,错愕之下,见欧阳锋已将石盒挟在胁下。完颜洪烈叫道:“大功告成,大伙儿退!”欧阳锋在前开路,三人退了出去。
杨康见郭靖满身鲜血,一动不动的与几名卫士一起倒在洞口,心中微感歉疚,低声道:“你就不识好歹,爱管闲事,可别怪我不顾结义之情。”想起自己的匕首还留在他身上,俯身正要去拔,水帘外一个人影窜了进来,叫道:“靖哥哥,你在那里?”杨康识得是黄蓉声音,心中一惊,顾不得去拔匕首,跃过郭靖身子,急急钻出水帘,随着欧阳锋等去了。
黄蓉东奔西窜,与彭连虎、梁子翁两人在屋顶大捉迷藏。不久宫卫愈聚愈多,喊声震天,彭、梁二人身在禁宫,究竟心惊,不敢久追,与沙通天等退到瀑布之旁,只等完颜洪烈出来。众人在洞口杀了几名护卫,欧阳锋已得手出洞。
黄蓉挂念郭靖,钻进水帘,叫了几声不听得应声,慌了起来,亮火摺照着,蓦见他浑身是血,正伏在自己脚边。这一下吓得她六神无主,手一颤,火摺落在地上熄了。只听得洞外众护卫高声呐喊,直嚷捉拿刺客。十多名护卫为欧阳锋掷得颈断骨折,无人再敢进来动手。但身负宫卫重任,眼下刺客闯宫,如不大声叫嚷,又何以显得忠字当头、奋不顾身?
黄蓉俯身抱起郭靖,摸到他手上温暖,略感放心,叫了他几声,不闻应声,当即负起他身子,从瀑布边悄悄溜出,躲到假山之后。此时翠寒堂一带,灯笼火把照耀已如白昼,别处殿所的护卫得到讯息,也都纷纷赶到。黄蓉身法虽快,逃不过人多眼杂,早有数人发见,高声叫喊,追将过来。她心中暗骂:“你们这批脓包,不追奸徒,却追好人。”负着郭靖,咬牙拔足飞奔,几名武功较高的护卫追得近了,她发出一把钢针,后面“啊哟”连声,倒了数人。余人不敢迫近,眼睁睁的瞧她跃出宫墙,逃得不知去向。
众人这么一闹,宫中上下惊惶,黑夜之中也不知是皇族图谋篡位,还是臣民反叛作乱。宫卫、御林军、禁军无不惊起,统军将领没一人知道乱从何来,空自扰了一夜,直到天明,这才铁骑齐出,九城大索。“叛逆”“刺客”倒也捉了不少,审到后来,才知不是地痞流氓,便是穿窬小偷,只得捏造口供,胡乱杀却一批,既报君恩,又保禄位。
当晚黄蓉负着郭靖逃出皇宫,慌不择路,乱奔了一阵,见无人追来,才放慢脚步,躲入一条小巷,伸指去探郭靖鼻息,幸喜尚有呼吸,火摺已在宫中失落,黑暗中也瞧不出他身上何处受伤。此时城门尚闭,她生怕郭靖伤重,不能耽搁,绕着城墙急奔,找到个缺口,立即冲出,赶到傻姑店中。
饶是黄蓉一身武功,但背负了郭靖奔驰半夜,心中又担惊吃慌,待得推开傻姑那酒店店门坐定,气喘难当,全身似欲虚脱。她坐下微微定了定神,不待喘过气来,即自挣扎着过去点燃一根松柴,往郭靖脸上照去,只吓得她比在宫中时更加厉害。但见他双眼紧闭,脸如白纸,端的生死难料。黄蓉曾见他受过数次伤,但从未有如这次险恶,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似乎要从口腔中跳出来,执着松柴呆呆站着,忽然一只手从旁伸过来将松柴接去。黄蓉缓缓转过头去,见是傻姑。
黄蓉深深吸了口气,此时身旁多了一人,胆子大了些,正想检视郭靖身上何处受伤,火光下忽见他腰间黑黝黝地一截,是个匕首的乌木刀柄,低头看时,一把匕首端端正正的插在他左腰之中。
黄蓉的惊慌到此际已至极处,心中反而较先宁定,轻轻撕开他腰间中衣,露出肌肤,见血渍凝在匕首两旁,刃锋深入肉里约有数寸。她心想,如将匕首拔出,只怕当场就送了他性命,但若迁延不拔,时刻久了,更加难救,咬紧牙关,伸手握住了匕首柄,欲待要拔,忽然心中慌乱,不由自主的又将手缩回,接连几次,总下不了决心。
傻姑看得老大不耐,见黄蓉第四次又再缩手,突然伸手抓住刀柄,猛力拔出。郭靖与黄蓉齐声大叫,傻姑却似做了一件好玩之事,哈哈大笑。黄蓉只见郭靖伤口中鲜血如泉水般往外喷涌,傻姑却尚在呆笑,惊怒之下,反手一掌,将傻姑打了个筋斗,随即俯身用力将手帕按住伤口。傻姑一交摔倒,松柴熄灭,堂中登时一片黑暗。傻姑大怒,抢上去猛踢一脚,黄蓉也不闪避,这一脚正好踢在她腿上。傻姑怕黄蓉起身打她,踢了一脚后立即逃开,过了一会,却听得黄蓉在轻轻哭泣,大感奇怪,忙又去点燃了一根松柴,问道:“我踢痛了你么?”
匕首拔出时一阵剧痛,将郭靖从昏迷中痛醒过来,火光下见黄蓉跪在身旁,忙问:“岳爷爷的书……给……给盗去了吗?”黄蓉听他说话,心中大喜,听他念念不忘于这件事,心想这时不可再增他的烦忧,说道:“你放心,奸贼得不了手的……”欲待问他伤势,只感手上热热的全是鲜血。郭靖低声道:“你干么哭了?”黄蓉凄然一笑,道:“我没哭。”傻姑忽然插口:“她哭了,还赖呢,不?你瞧,她脸上还有眼泪。”
郭靖道:“蓉儿,你放心,九阴真经中载得有疗伤之法,我不会死的。”
斗闻此言,黄蓉登时如黑暗中见到一盏明灯,点漆般的双眼中亮光闪闪,喜悦之情,莫可名状,转身拉住傻姑的手,笑问:“姊姊,刚才我打痛了你么?”傻姑心中却还是记着她哭了没有,说道:“我见你哭过的,你赖不掉。”黄蓉微笑道:“好罢,我哭过了。你没哭,你很好。”傻姑听她称赞自己,大为高兴。
郭靖缓缓运气,剧痛难当。这时黄蓉心神已定,取出一枚钢针,去刺他左腰伤口上下穴道,既缓血流,又减痛楚,然后给他洗净伤口,敷上金创药,包扎了起来,再给他服下几颗九花玉露丸止痛。郭靖道:“这一刀虽刺得不浅,但……但没中在要害,不……不要紧的。难当的是中了老毒物的蛤蟆功,幸好他似乎未用全力,看来还有可救,只是须得辛苦你七日七晚。”黄蓉叹道:“就是为你辛苦七十年,你知道我也乐意。”
郭靖心中一甜,登感一阵晕眩,过了一会,心神才又宁定,道:“只可惜师父受伤之后,老毒物和他侄儿同在岛上纠缠不清,以致没法静下来治伤。否则纵然蛇毒厉害,内伤也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