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襄道:“喂喂,大和尚,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讲理啊?”国师道:“我怎地不讲理了?”郭襄道:“我跟你说了我爹爹的消息,你却没跟我说杨过的消息,他到底在那里?”国师道:“啊,昨天在南阳之北的山谷之中,老僧曾和杨过小友纵谈半日,他正在该处练剑,此刻十九未走,你去找他便了。”郭襄秀眉微蹙,道:“这许多山谷,到那里去找他?请你说得明白些。”国师沉吟半晌,便道:“好罢!我本要北上,就带你去见他便了。”郭襄大喜,道:“如此多谢你啦。”
国师牵过马来,道:“小姑娘骑马,老僧步行。”郭襄道:“这个何以克当?”国师笑道:“这马四条腿,未必快得过老僧的两条腿。”郭襄正欲上马,忽道:“啊哟,大和尚,我肚子饿啦,你带着吃的没有?”国师从背囊中取出一包干粮。郭襄吃了两个面饼,上马便行。
国师大袖飘飘,随在马侧。郭襄想起他那句话:“这马四条腿,未必快得过老僧的两条腿。”一提马缰,笑道:“大和尚,我在前面等你。”话声未毕,那马四蹄翻飞,已发足向前疾驰。这马脚力甚健,郭襄但觉耳畔风生,眼前树过,晃眼便奔出了里许。她回头笑道:“大和尚,你追得上我么?”说话甫毕,微微一惊,原来竟不见了金轮国师的踪影。
忽听得那和尚的声音从前面树林中传出:“郭姑娘,我这坐骑跑不快,你得加上几鞭。”郭襄大奇:“怎地他又在前面?”纵马抢上,只见国师在身前十余丈处大步而行。郭襄挥鞭抽马,那马奔得更加快了,然而和国师始终相距十余丈,几乎要迫近数尺也有所不能。这时两人已走上襄阳城北大路,一望平野,那马四只铁蹄溅得黄土飞扬,看国师时,却是脚下尘沙不起,宛似御风而行一般。
郭襄好生佩服,心想:“他若非身具这等武功,也不配和爹爹结成知交。”由钦生敬,叫道:“大和尚,你是长辈,还是你来骑马罢,我慢慢跟着便是。”国师回头笑道:“咱们何须在道上多费时光?早些找到你大哥哥不好么?”这时郭襄胯下的坐骑渐感乏力,奔跑已无先前之速,反与国师越离越远了。
便在此时,只听得北边又有马蹄声响,两乘马迎面驰来。国师道:“咱们把这两匹马截下来,三匹马掉换着骑,还可赶得快些。”过不多时,两乘马奔到近前,国师双手一张,说道:“下来走走罢!”
两马受惊,齐声长嘶,都人立起来。马上乘客骑术甚精,身随鞍起,并没落马,一人怒喝:“什么人?要讨死么?”唰的一声,马鞭从半空抽将下来。郭襄喜叫:“大头鬼,长须鬼,别动手,是自己人!”马上乘客正是西山一窟鬼中的长须鬼和大头鬼。
国师左手回带,已抓住了大头鬼的马鞭,往空一夺。不料大头鬼人虽矮小,却天生神力,那马鞭又是极牢韧的牛皮所制,国师这一夺实有数百斤的大力,马鞭居然不断,也没将大头鬼拉得鞭子脱手。国师叫道:“好小子!”手劲暗加,呼的一声,终于将大头鬼拉下马来。大头鬼大怒,撒手松鞭,便欲扑上跟国师放对。长须鬼叫道:“五弟且慢!”说道:“郭二小姐,你怎地和金轮国师在一起了?”当日金轮国师和杨过等同入绝情谷,长须鬼樊一翁见过他,因此识得。
郭襄笑道:“你认错人啦,他叫珠穆朗玛大师,是爹爹的好朋友。金轮国师却是爹爹的对头,这不是牛头不对马嘴么?”樊一翁问道:“你在那里遇见这和尚的?”郭襄道:“我刚碰着他。这位大和尚说道我爹爹不在了,你说好笑不好笑?他要带我去见大哥哥呢。”大头鬼道:“二小姐快过来,这和尚不是好人。”郭襄将信将疑,道:“他骗我吗?”大头鬼道:“神雕侠在南边,怎地他带你往北?”
金轮国师微微一笑,道:“两个矮子瞎说八道。”身形略晃,倏忽间欺近二鬼身侧,双掌齐下,迳向二鬼天灵盖拍落。
这十余年来,国师在蒙古苦练“龙象般若功”,那是金刚宗中至高无上的护法神功。那“龙象般若功”共分十三层,第一层功夫十分浅易,纵是下愚之人,只要得到传授,一二年中即能练就。第二层比第一层加深一倍,需时三四年。第三层又比第二层加深一倍,需时七八年。如此成倍递增,越往后越难进展。待到第五层后,欲再练深一层,往往便须三十年以上的苦功。金刚宗一门,高僧奇士历代辈出,但这一十三层“龙象般若功”,却从未有一人练到十层以上。这功夫循序渐进,本来绝无不能练成之理,若有人得享数千岁高龄,最终必臻第十三层境界,只人寿有限,金刚宗中的高僧修士欲在天年终了之前练到第七层、第八层,便非得躁进不可,这一来,往往陷入了欲速不达的大危境。北宋年间,吐蕃曾有一位高僧练到了第九层,继续勇猛精进,待练到第十层时,心魔骤起,无法自制,终于狂舞七日七夜,自绝经脉而死。
那金轮国师实是个不世出的奇才,潜修苦学,进境奇速,竟尔冲破第九层难关,此时已到第十层境界,当真是震古铄今,虽不能说后无来者,却确已前无古人。据那《龙象般若经》言道,此时每一掌击出,均具十龙十象的大力,他自知再求进境,此生已属无望,但既已自信天下无敌手,即令练到第十一层,也已多余。当年他败在杨过和小龙女剑下,引为生平奇耻大辱,此时功力既已倍增,乘着蒙古皇帝御驾亲征,便扈驾南来,要双掌击败杨龙夫妇,以雪当年之耻。
这时他双掌齐出,倏袭二鬼,大头鬼举臂一格,喀的一响,手臂立断,脑门跟着中掌,连哼也没哼一声,当即毙命。樊一翁功力远为深厚,见敌人这一击甚是厉害,使一招“托天势”,双手举起撑持,立觉有千斤重力压在背上,眼前一黑,扑地便倒。
郭襄大惊,喝道:“这两个是我朋友,你怎敢出手伤人?”
樊一翁喷了两口鲜血,猛地纵起,抱住了国师两腿,叫道:“姑娘快逃。”国师左手抓住他背心,要将他提起摔出,但樊一翁舍命回护郭襄,双手便如铁圈般牢牢握住了敌人双腿。国师虽然力大,却拉他不脱。郭襄又惊又怒,此时自已知道国师不怀好意,可是不愿舍樊一翁而独自逃命。双手在腰间一插,凛然道:“恶和尚,你恁地歹毒!快放了长须鬼,姑娘随你去便是。”樊一翁叫道:“姑娘快逃,别管……”下面一个“我”字没说出口,就此气绝。
国师提起樊一翁的尸身往道旁一掷,狞笑道:“你若要逃,何不上马?”郭襄一生从未恨过任何人,当日鲁有脚死在霍都手下,但她未曾目睹霍都下手,只心中悲痛,却没憎恨仇人,这时见国师如此毒辣残忍,不由得恨到极处,对他怒目冷视,竟没半点惧色。国师道:“小姑娘,你怎地不怕我?”郭襄道:“我怕你什么?你要杀我,快动手好啦!”国师大拇指一翘,赞道:“好,不愧是将门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