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洋洋的倚在山壁之上,双手围在胸前,对眼前之事似全不关心。
那矮子道:“谁是你姊夫,怎么我看不见?”阿紫笑道:“你身材太高了,他也看不见你。”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那矮子钢杖在地下一撑,身子便即飞起,连人带杖越过三个师兄头顶,落在阿紫之前,叫道:“快随我们回去!”说着便向阿紫肩头抓去。这人身材虽矮,却腰粗膀阔,横着瞧去,倒颇为雄伟,动作也甚敏捷。阿紫不躲不闪,任由他抓。那矮子一只大手刚要碰到她肩头,突然微一迟疑,停住不动,问道:“你已动用了么?”阿紫道:“动用什么?”那矮子道:“自然是神木王鼎了……”
他这“神木王鼎”四个字一出口,另外三人齐声喝道:“八师弟,你说什么?”声音严峻,那矮子退了一步,脸现惶惧之色。
萧峰心下琢磨:“神木王鼎是什么东西?这四人神色郑重,决非做戏。他们埋伏在这里,怎么并不出手,尽是自己斗口,难道耽心敌我不过,还在等什么外援不成?”
只见那矮子伸出手来,说道:“拿来!”阿紫道:“拿什么来?”那矮子道:“就是神……神……那个东西。”阿紫向萧峰一指,道:“我送了给我姊夫啦。”她此言一出,四人的目光齐向萧峰射来,脸上均现怒色。
萧峰心道:“这些人讨厌之极,不必跟他们理会。”他慢慢站直身子,突然间双足一点,陡地跃起,从四人头顶飞纵而过。这一下既奇且快,那四人也没见他奔跑跳跃或是曲膝弯腰,只眼前一花,头顶风声微动,萧峰已在四人身后。四人大声呼叫,随后追来,但一眨眼间,萧峰已在数丈之外。
忽听得呼的一声猛响,一件沉重的兵刃掷向他后心。萧峰不用转头,便知是有人以钢杖掷到,他左手反转,接住钢杖。那四人大声怒喝,又有两根钢杖掷来,萧峰又反手接住。每根钢杖都有五十来斤,三根钢杖捧在手中,已有一百六七十斤,萧峰脚下丝毫不缓,只听得呼的一声,又有一根钢杖掷到。这一根飞来时声音最响,显然最为沉重,料是那矮子掷来的。萧峰心想:“这几个蛮子不识好歹,须得让他们知道些厉害。”听得那钢杖飞向脑后,相距不过两尺,他反过左手,又轻轻接住了。
那四人飞掷钢杖,本来敌人要闪身避开也十分不易,料知四杖之中,必有一两根打中,非让他倒地不可,否则兵刃岂肯轻易脱手?岂知对手竟行若无事的一一接去,无不又惊又怒,大呼大叫的急赶。萧峰待他们追了一阵,陡地立住脚步。这四人正自发力奔跑,收足不定,险些冲到他身上,急忙站住,呼呼喘气。
萧峰从他们投掷钢杖和奔跑之中,已知四人武功平平。他微微一笑,说道:“各位追赶在下,有何见教?”那矮子道:“你……你……你是谁?你……你武功很厉害啊。”萧峰笑道:“也没什么厉害。”那矮子纵身上前,喝道:“还……还我兵刃!”
萧峰笑道:“好,还你!”右手提起一根钢杖,对准了山壁用力掷出,当的一声响,直插入山壁之中。一根八尺来长的钢杖,倒有四尺插入了岩中。这钢杖所插处乃是坚硬岩石。萧峰这么运劲一掷,居然入岩如此之深,自己也觉欣然:“这几个月来备历忧劳,功夫倒没搁下,反更长进了。半年之前,我只怕还没能插得这般深。”
那四人不约而同的大声惊呼,脸露敬畏。
阿紫自后赶到,叫道:“姊夫,你这手功夫好得很啊,快教教我。”那矮子怒道:“你是星宿派门下弟子,怎么去请外人教艺?”阿紫道:“他是我姊夫,怎是外人?”
那矮子急于收回自己兵刃,纵身一跃,伸手去抓钢杖。岂知萧峰早已估量出他轻身功夫的深浅,钢杖横插石壁,离地一丈四五尺,那矮子虽然高跃,手指还是差了尺许,碰不到钢杖。
阿紫拍手笑道:“好啊,八师哥,只要你能拔了你兵刃到手,我便跟你去见师父,否则不用想了。”那矮子这么一跃,使足平生之力,几乎已是他轻功的极限,便想再跃高一寸,也已艰难万分,听阿紫这么出言相激,心下恼怒,奋力纵起,中指指尖居然碰到了钢杖。阿紫笑道:“碰到不算数,要拔了出来。”
那矮子怒极之下,功夫忽比平时大进,双足力蹬,一个矮矮阔阔的身躯疾升而上,双手急抓,竟抓住了钢杖,但这么一来,身子可就挂在半空,摇摇晃晃的没法下来。他使力撼动钢杖,但这根八尺来长的钢杖倒有一半陷入坚岩,如此摇撼,便摇上三日三夜,也未必摇得下来。
萧峰笑道:“萧某可要失陪了!”随手将另外三根钢杖插入雪地之中,转身便行。那矮子兀自不肯放手,他对自己的武功倒也有自知之明,适才一跃而攀上钢杖,实属侥幸,松手落下之后,二次再跃,多半不能再攀得到。这钢杖是他十分爱惜的兵刃,轻重合手,再要打造,那就难了,他又用力摇了几下,钢杖仍纹丝不动,叫道:“喂,你将神木王鼎留下,否则的话,可就后患无穷。”
萧峰道:“神木王鼎,那是什么东西?”
追风子上前一步,说道:“阁下武功出神入化,我们都很佩服。那座小鼎嘛,本门很是看重,外人得之却是无用,还请阁下赐还。我们必有重酬。”
萧峰见他们的模样不似作假,也不似埋伏了要袭击自己的样子,便道:“阿紫,将那个神木王鼎拿出来,给我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紫道:“哎唷,我交了给你啦,肯不肯交出来,可全凭你了。姊夫,还是你自己留着罢!”萧峰听了,猜到她盗了师门宝物,说已交在自己手中,显是要自己为她挡灾,便将计就计,说道:“你交给我的物事很多,我也弄不清那一件是‘神木王鼎’。”
那矮子身子吊在半空,接口道:“那是一只六寸来高的小木鼎,深黄颜色。”萧峰道:“嗯,这只东西么?我倒见过的,一件小小玩意儿,有什么用处?”那矮子道:“你懂得什么?怎么是一件小小玩意儿?这木鼎……”他还待说下去,追风子喝道:“师弟别胡说八道。”转头向萧峰道:“这虽是件没用的玩意儿,但这是家师……家师……的父亲所赐,因此不能失却,务请阁下赐还,我们感激不尽。”
萧峰道:“我随手一丢,不知丢到那里去啦,是不是还找得到,那也难说。倘若真是要紧物事,我就回信阳去找找,只不过路程太远,再走回头路可就太也麻烦。”
那矮子抢着道:“要紧得很!怎么不要紧?咱们快……快……回信阳去拿。”他说到这里,纵身而下,连自己的就手兵刃也不顾了。
萧峰伸手轻敲自己额角,说道:“唉,这几天没喝够酒,记性不大好,这只小木鼎嘛,也不知是放在信阳呢,还是在大理,嗯,要不然是在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