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寻到一枝。萧峰不断向北,路上行人渐稀,到得后来,满眼森林长草,高坡堆雪,连行数日,竟一人也见不到。不由得暗暗叫苦:“糟了,糟了!遍地积雪,却如何挖参?还是回到人参的集散之地,有钱便买,无钱便抢。”抱着阿紫,又走了回来。
其时天寒地冻,地下积雪数尺,难行之极,若不是他武功卓绝,这般抱着一人行走,就算不冻死,也早已陷入大雪,脱身不得了。
行到第三日上,天色阴沉,看来大风雪便要刮起,一眼望出去,前后左右尽是皑皑白雪,雪地中别说不见行人足印,连野兽的足迹也无。萧峰四顾茫然,便如处身于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风声尖锐,在耳边呼啸来去。
他知早已迷路,数次跃上大树了望,四下里尽是白雪覆盖的森林,又怎分得出东西南北?他生怕阿紫受寒,解开自己长袍,将她裹在怀里。他虽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时茫茫宇宙之间,似乎便剩下他孤另另一人,也不禁颇有惧意。倘若真的只是他一人,那也罢了,雪海虽大,终究困他不住,可是他怀中还抱着个昏昏沉沉、半死不活的小阿紫!
注:
星宿海在青海省,泉流、小湖甚多,古人以为是黄河之源,登高而视,湖泉如夜晚晴空,满天星斗,故称“星宿海”。“宿”字音“秀”,不应读作“肃”音。
第二十六回
赤手屠熊搏虎
萧峰已接连三天没吃饭,想打只松鸡野兔,却也瞧不见半点影子,寻思:“这般乱闯,终究闯不出去,且在林中憩息一宵,等雪住了,瞧到日月星辰,方能辨别方向。”在林中找了个背风处,捡些枯柴,生起火来。火堆烧得大了,身上便有暖意。他饿得腹中咕咕直响,见树根处生着些草菌,颜色灰白,看来无毒,便在火堆旁烤了一些,聊以充饥。
吃了二十几只草菌后,精神略振,扶着阿紫靠在自己胸前烤火,并给她输送内力。正要闭眼入睡,猛听得“呜哗”一声大叫,却是虎啸之声。萧峰大喜:“有大虫送上门来,可有虎肉吃了。”侧耳听去,共有两头老虎从雪地中奔驰而来,随即又听到吆喝之声,似是有人在追逐老虎。
他听到人声,更是欢喜,耳听得两头老虎向西急奔,当即把阿紫轻轻放在火堆旁,展开轻功,从斜路上迎去。这时雪下得正大,北风又劲,卷得漫天尽是白茫茫的一团。
只奔出十余丈,便见雪地中两头斑斓猛虎咆哮而来,后面一条大汉身披兽衣,挺着一柄长大铁叉,急步追逐。两头猛虎躯体巨大,奔跑了一阵,其中一头便回头咆哮,向那汉子扑去。那汉子虎叉挺出,对准猛虎的咽喉疾刺。这猛虎行动便捷,一掉头,便避开了虎叉,第二头猛虎又向那人扑去。
那猎人身手极快,倒转铁叉,啪的一响,叉柄重重击中猛虎腰间。那猛虎吃痛,纵声大吼,夹着尾巴,掉头便奔。另一头老虎也不再恋战,跟着走了。萧峰见这猎人身手矫健,膂力雄强,但不似会什么武功,只是熟知野兽习性,猛虎尚未扑出,他铁叉已候在虎头必到之处,正所谓料敌机先,但要一举刺死两头猛虎,看来却也难能。
萧峰叫道:“老兄,我来帮你打虎。”斜刺里冲将过去,拦住了两头猛虎的去路。那猎人见萧峰斗然冲出,吃了一惊,大声呼喝叫嚷,说的不是汉人语言。萧峰不懂他说些什么,当下也不理会,提起右手,对准一头老虎额脑门重重一掌,砰的一声响,那头猛虎翻身摔了个斛斗,吼声如雷,又向萧峰扑来。
萧峰适才这一掌使了七成力,纵是武功高强之士,受在身上也非脑浆迸裂不可,但猛虎头坚骨粗,这一记裂石开碑的掌力打在头上,居然只不过摔了个筋斗,又即扑上。萧峰赞道:“好家伙,真有你的!”侧身避开,右手自上向下斜掠,嚓的一声,斩在猛虎腰间。这一斩他加了一成力,那猛虎向前冲出几步,脚步蹒跚,随即没命价纵跃奔逃。萧峰抢上两步,右手挽出,已抓住了虎尾,纵声大喝,左手也抓上了虎尾,双手使劲回拉,那猛虎正自发力前冲,给他这么一拉,两股劲力一迸,虎身直飞向半空。
那猎人提着铁叉,正自和另一头猛虎厮斗,突见萧峰竟将猛虎摔向空中,一惊非同小可。只见那猛虎在半空中张开大口,伸出利爪,从空扑落。萧峰长声断喝,右掌运劲推出,啪的一声闷响,击上猛虎肚腹。虎腹是柔软之处,这一招“见龙在田”正是萧峰的得意功夫,那大虫登时内脏碎裂,在地下翻滚一会,倒在雪中死了。
那猎人好生敬佩,人家空手毙虎,自己手有铁叉,倘若连这头老虎也杀不了,岂不叫人小觑了?当下左一叉,右一叉,一叉又一叉往老虎身上招呼。那猛虎身中数叉,疼痛之下,更激发了凶性,露出白森森牙齿,纵身向那人扑去。
那猎人侧身避开,铁叉横戳,噗的一声,刺入猛虎的头颈,双手上抬,那猛虎惨号声中,翻倒在地。那人双臂使力,将猛虎牢牢钉入雪地。但听得喀喇喇一声响,他上身的兽皮衣服背上裂开一条大缝,露出光秃秃的背脊,肌肉虬结,甚是雄伟。萧峰看了,暗赞一声:“好汉子!”只见那头猛虎肚腹向天,四只爪子凌空乱搔乱爬,过了一会,终于不动了。
那猎人提起铁叉,哈哈大笑,转过身来,向萧峰双手大拇指一翘,说了几句话。萧峰虽不懂他的言语,但瞧这神情,知他是称赞自己英雄了得,于是学着他样,也是双手大拇指竖起,说道:“英雄,英雄!”
那人大喜,指指自己鼻尖,说道:“完颜阿骨打!”萧峰料想这是他姓名,便也指指自己鼻尖,道:“萧峰!”那人道:“萧峰?契丹?”萧峰点点头,道:“契丹!你?”伸手指着他询问。那人道:“完颜阿骨打!女真!”
萧峰素闻辽国之东、高丽之北有个部族,名叫女真,族人勇悍善战,原来这完颜阿骨打便是女真人。虽言语不通,但茫茫雪海中遇到同伴,总是欢喜,当下比划手势,告诉他还有个同伴,提起死虎,向阿紫躺卧之处走去。阿骨打拖了死虎,跟随其后。
猛虎新死,血未凝结,萧峰倒提虎身,割开虎喉,将虎血灌入阿紫口中。阿紫睁不开眼来,却能吞咽虎血,喝了十余口才罢。萧峰甚喜,撕下两条虎腿,便在火堆上烤了起来。阿骨打见他空手撕下虎腿,如撕熟鸡,这等手劲实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呆呆的瞧着他一双手,看了半晌,伸出手掌去轻轻抚摸他手腕手臂,满脸敬仰之色。
虎肉烤熟后,萧峰和阿骨打吃了个饱。阿骨打做手势问起来意,萧峰打手势说是挖掘人参为阿紫治病,以致迷路。阿骨打哈哈大笑,一阵比划,说道要人参容易得紧,随我去要多少有多少。萧峰大喜,站起身来,左手抱起阿紫,右手便提起一头死虎。阿骨打又是拇指一翘,说了几句话,料是赞他:“好大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