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你这条手臂,也可挨得一日之饥。”
虚竹瞥眼见到她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似乎便欲在他手臂上咬落。本来这个八九岁的女童人小力微,绝不足惧,但虚竹心中一直想着她是个借尸还魂的女鬼,眼见她神情可怖,不由得心胆俱寒,大叫一声,甩脱她手掌,拔步便向山峰上奔去。
他心惊胆战之下,这一声叫得甚是响亮,只听得山腰中有人长声呼道:“在这里了,大伙儿向这边追啊。”呼声清朗洪亮,正是不平道人的声音。
虚竹心道:“啊哟,不好!我这一声叫,可泄露了行藏,那便如何是好?”要待回去背负那女童,实是害怕,但说置之不理,自行逃走,又觉不忍,站在山坡之上,犹豫不定,向山腰中望下去,只见四五个黑点正向上爬来,虽然相距尚远,但终究必会追到,那女童落入了他们手中,自无幸理。他走下几步,说道:“喂,你如答允不咬我,我便背你逃走。”
那女童哈哈一笑,说道:“你过来,我跟你说。上来的那五人第一个是不平道人,第二个是乌老大,第三个姓安,另外两人一个姓罗,一个姓利。我教你几手本领,你先将不平道人打倒。”她顿了一顿,微笑道:“只将他打倒,令他不得害人,却不是伤他性命,那并非杀生,不算破戒。”
虚竹道:“为了救人而打倒凶徒,那自然是应该的。不过不平道人和乌老大武功甚高,我怎打得倒他们?你本事虽好,这片刻之间,我也学不会。”
那女童道:“蠢才,蠢才!无崖子是苏星河和丁春秋二人的师父。苏丁二人武功如何,你亲眼见过的,徒弟已然如此,师父可想而知。他将七十多年来勤修苦练的功力全都逆运给你,不平道人、乌老大之辈,如何能与你相比?你不过蠢得厉害、不会运用而已。你将那只布袋拿来,右手这样拿住了,张开袋口,真气运到左臂,左手在敌人后腰上一拍……”
虚竹依法照学,手势甚是容易,却不知这几下手法,如何能打得倒这些武林高手。
那女童道:“跟着下去,左手食指便点敌人这个部位。不对,不对,须得如此运气,所点的部位也不能有丝毫偏差。临敌之际,务须镇静从事,若有半分参差,不但打不倒敌人,自己的性命反而交在对方手中了。”
虚竹依着她的指点,用心记忆。这几下手法一气呵成,虽只五六个招式,但每个招式之中,身法、步法、掌法、招法,均十分奇特,双足如何站,上身如何斜,当真繁复之极,同时每一招之出,均须将内力运到手掌之上,劲随招生。虚竹练了半天,仍没练得合式。他悟性不高,记心却极好,那女童所教的法门,他每一句都记得,但要一口气将所有招式全都演得无误,却万万不能。
那女童接连纠正了几遍,骂道:“蠢才,无崖子选了你来做武功传人,当真瞎了眼睛啦。他要你去跟那贱婢学武,那贱婢‘姐儿爱俏’,对人无情无义,倘若你是个俊俏标致的少年,那也罢了,偏偏又是个相貌丑陋的小和尚,真不知无崖子是怎生挑的。”
虚竹说道:“无崖子老先生也曾说过的,他一心要找个风流俊雅的少年来做传人,只可惜……这逍遥派的规矩古怪得紧,现下……现下逍遥派的掌门人是你当去了……”下面一句话没说下去,心中是说:“你这老鬼附身的小姑娘,却也不见得有甚美貌。”
说话之间,虚竹又练了两遍,第一遍左掌出手太快,第二遍手指却点歪了方位。他性子却甚坚毅,正待再练,忽听得脚步声响,不平道人如飞般奔上坡来,笑道:“小和尚,你逃得很快啊!”双足一点,便扑将过来。
虚竹眼见他来势凶猛,转身欲逃。那女童喝道:“依法施为,不得有误。”虚竹不及细想,张开布袋的大口,真气运上左臂,挥掌向不平道人拍去。
不平道人骂道:“小和尚,居然还敢向你道爷动手?”举掌一迎。虚竹不等双掌相交,出脚便勾。说也奇怪,这一脚居然勾中,不平道人向前一个踉跄,虚竹左手圈转,运气向他后腰拍落。这一下可更加奇了,这个将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浑没放在眼里的不平道人,竟挨不起这一掌,身形晃动,便向袋中钻了进去。虚竹大喜,跟着食指迳点他“意舍穴”。这“意舍穴”在背心中脊两侧,脾俞之旁,虚竹不会点穴功夫,匆忙中出指略歪,却点中了“意舍穴”之上的“阳纲穴”。
不平道人大叫一声,从布袋中钻了出来,向后几个倒翻筋斗,滚下山去。
那女童连叫:“可惜,可惜!”又骂虚竹:“蠢才,叫你点意舍穴,便立时令他动弹不得,谁叫你去点阳纲穴?”虚竹又惊又喜,道:“这法门当真使得,只可惜小僧太蠢,不过这一下虽然点错了,却已将他吓得不亦乐乎!”眼见乌老大抢了上来,虚竹提袋上前,说道:“你来试试罢。”
乌老大见不平道人一招便即落败,滚下山坡,心下又骇异,又警惕,提起绿波香露刀斜身侧进,一招“云绕巫山”,向虚竹腰间削来。虚竹急忙闪避,叫道:“啊哟,不好!这人用刀,我……我可对付不了。”
那女童叫道:“你过来抱着我,跳到树顶上去!”这时乌老大已连砍了三刀,幸好他心存忌惮,不敢过份进逼,这三刀都是虚招。但虚竹抱头鼠窜,情势已万分危急,听得那女童这般叫唤,心中一喜:“上树逃命,这一法门我倒学过。”正待奔过去抱那女童,乌老大已刀进连环,迅捷如风,向他要害砍来。虚竹叫道:“不得了!”提气一跃,身子笔直上升,犹如飞腾一般,轻轻落在一株大松树顶上。
这松树高近三丈,虚竹说上便上,倒令乌老大吃了一惊。他武功精强,轻功却是平平,这么高的松树万万爬不上去,但他着眼所在,本不在虚竹而在女童,喝道:“死和尚,你便在树顶上呆一辈子,永远别下来罢!”说着拔足奔向那女童,伸手抓住她后颈。他还是要将这女童擒将下去,要大伙人人砍她一刀,饮她人血,歃血为盟,使得谁也不能再起异心。
虚竹见那女童又给擒住,心中大急,寻思:“她叫我抱她上树,我却自己逃到树顶,这轻身功夫是她传授我的,这不是忘恩负义吗?”便从树顶跃下。他手中拿着布袋,跃下时袋口恰好朝下,顺手一罩,将乌老大的脑袋套在袋中,左手食指便向他背心上点去,这一指仍没能点中他“意舍穴”,却偏下寸许,戳到了他的“胃仓穴”。
乌老大只觉头顶生风,跟着便目不见物,大惊之下,挥刀砍出,却砍了个空,其时正好虚竹点中了他胃仓穴。乌老大并不因此软瘫,只双臂一麻,当的一声,绿波香露刀落地,左手也即放松了那女童后颈。他急于要摆脱罩在头上的布袋,翻身着地急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