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见到她楚楚可怜之状,只觉但教能令得她一生平安喜乐,自己纵然万死,亦所甘愿,不由得胸间豪气陡生,心想:“适才我只想,如何和她在荒山孤岛之上,晨夕与共,其乐融融,可是没想到这‘其乐融融’,是我段誉之乐,却不是她王语嫣之乐。我段誉之乐,其实正是她王语嫣之悲。我只求自己之乐,那是爱我自己,只有设法令她心中欢乐,那才是真正的爱她,是为她好。”
王语嫣低声道:“是我说错了么?你生我的气么?”段誉道:“不,不,我怎会生你的气?”王语嫣道:“那么你怎地不说话?”段誉道:“我在想一件事。”
他心中不住盘算:“我和慕容公子相较,文才武功不如,人品风采不如,倜傥潇洒、威望声誉不如,可说样样及不上他。更何况他二人是中表之亲,自幼儿青梅竹马,钟情已久,我更加没法相比。可是有一件事我却须得胜过慕容公子,我要令王姑娘知道,说到真心为她好,慕容公子却不如我了。日后王姑娘和慕容公子生下儿孙,她内心深处或仍想到我段誉,知道这世上全心全意为她设想的,没第二个人能及得上我。”当下心意已决,说道:“王姑娘,你不用伤心,我去劝告慕容公子,叫他不可去做西夏驸马,要他及早和你成婚。”
王语嫣吃了一惊,说道:“不!那怎么可以?我表哥恨死了你,他不会听你劝的。”
段誉道:“我当晓以大义,向他点明,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夫妇间情投意合,两心相悦。他和西夏公主素不相识,既不知她是美是丑,是善是恶,旦夕相见,便成夫妻,那是大大不妥。我又要跟他说,王姑娘清丽绝俗,世所罕见,温柔娴淑,找遍天下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过去一千年中固然没有,再过一千年仍然没有。何况王姑娘对你慕容公子钟情多年,一往情深,你岂可做那薄幸郎君,为天下有情人齐声唾骂,为江湖英雄好汉鄙视耻笑?”
王语嫣听了他这番话,甚是感动,幽幽的道:“段公子,你说得我这么好,那是你有意夸奖,讨我欢喜……”段誉忙道:“非也,非也!”话一出口,便想到这是受了包不同的感染,学了他的口头禅,忍不住一笑,又道:“我是一片诚心,句句乃肺腑之言!”王语嫣也给他这“非也非也”四字引得破涕为笑,说道:“你好的不学,却去学我包三哥。”
段誉见她开颜欢笑,十分喜欢,说道:“我自必多方劝导,要慕容公子不但消了做西夏驸马之念,还须及早和姑娘成婚。”王语嫣道:“你这么做,又为了什么?于你能有什么好处?”段誉道:“我能见到姑娘言笑晏晏,心下欢喜,那便是极大的好处了。”
王语嫣心中一凛,只觉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言语,实是对自己钟情到十分。但她一片心思都放在慕容复身上,一时感动,随即淡忘,叹了口气道:“你不知我表哥的心思。在他心中,兴复大燕是天下第一等大事。公冶二哥跟我说,我表哥说道:男儿汉当以大业为重,倘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都便不是英雄了。他又说:西夏公主是无盐嫫母也罢,是泼辣悍妇也罢,他都不放在心上,最要紧的是能助他光复大燕。”
段誉沉吟道:“那确是实情,他慕容氏一心一意想做皇帝,西夏能起兵助他复国。这件事……这件事……倒有些为难。”眼见王语嫣又泪水盈盈,只觉便为她上刀山、下油锅,也是闲事一桩,一挺胸膛,说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挺身去做西夏驸马。你表哥做不成驸马,就非和你成婚不可了。”
王语嫣又惊又喜,问道:“什么?”段誉道:“我去抢这个驸马都尉来做。”
王语嫣便即想到,那日公冶干来向她开导,说道慕容复要去西夏求亲,盼得成为驸马,以助燕国兴复。她伤心欲绝,泣不成声,公冶干一面劝说,一面详加分剖:
“段公子是大理国王子,她父亲段正淳是皇太弟镇南王,日后必定继位为君,段公子乃是独子,大理国皇位千准万确,必定传到他身上。公子爷要兴复燕国,固然千难万难,前途荆棘重重,而他是否能登位为君,半分把握也没有。他眼前只不过是一介白丁,如何是段誉这十拿九稳的皇太子可比?西夏国要招驸马,招个皇太子自然好过招个白丁,他女儿做皇后娘娘,胜过了做平民庶人的妻子。他大理国皇子来到兴州,金银贿赂早花了十万八万,再花二三十万也不稀奇,慕容家无论如何比不上。”(王语嫣心想:这书呆子是大理国皇子吗?我倒不知道,他怎么从来不说?他真的已贿赂了这么多钱么?)
“再说到文才武功,段公子饱读诗书,出口成章。以武功而论,他以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在少室山头打得公子爷全无招架之力,天下英雄人所共见,公子爷浑不能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来对付他。”(王语嫣心道:段公子还会“凌波微步”、“六阳融雪功”,这些功夫,表哥可都不会。)
“说到相貌英俊,两人倒差不多。不过王姑娘,男子汉的神情气概,不在俊美,要讲究潇洒大方。段公子有点儿呆头呆脑,那不错,他胜在无心无事,泰然自若,就只一见到你,立刻变得手足无措,魂不附体,成了个傻不里几的大傻瓜。我们的公子爷,他从早到晚,心里念念不忘的,就是怎样兴复燕国。忧心忡忡之下,怀抱既放不开,自难潇洒了。只要你不出现,我们旁人瞧两位公子爷,自觉段公子潇洒大方得多。包三弟讥刺他、奚落他,他洋洋自得,毫不在乎。段公子胸襟宽广,风度闲雅,人中罕见。只不过他比我们公子小了几岁,比较稚嫩一些。”(王语嫣心想:段公子比表哥要小八九岁吧,大概只大我一两岁。表哥最近有了一两根白头发,我必须假装瞧不见,免得他不高兴。)
“说到辅佐他的人呢?段公子手下的大理三公、四大护卫,智谋武功,不在我们邓、公冶、包、风四人之下。他的把兄萧峰萧大王、虚竹先生,武功可说天下无敌,我们却有位王姑娘,各家各派武功尽在胸中,勉强也可打个平手。”(王语嫣心道:萧大王和虚竹先生的武功,我半点儿也不懂,怎能跟他们打个平手?)
“就算西夏国王当真挑中了咱们公子,萧大王手握大辽数十万雄兵,只消他说一句:‘皇帝陛下,我瞧你还是招我把弟、大理国皇子段殿下为驸马,于贵我两国邦交有利得多,免得两国兵戎相见,伤了和气。再加大理在南夹攻,西夏只怕有点儿难挡。’这几句话一说,咱们公子爷只好向段殿下拱手道:‘段殿下,恭喜,恭喜!敝人今日即刻携同舍表妹东归,不喝殿下这杯喜酒了!’”(王语嫣心想:原来这书呆子竟有这许多好处,我一副心思一直放在表哥身上,全没半分想到这书呆子。嗯,他便再好上十倍,跟我也浑没相干。)
“听说段公子果然也到兴州来了,千里迢迢的,定是来招驸马。”(王语嫣心道:我来兴州,他便跟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