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抬头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一双脚垂在头顶,不住晃啊晃的,显然那人是坐在桥上,双脚从杨枝中穿下,只须再垂下尺许,便踏到了石破天头上。那双脚上穿着白布袜子,绣着寿字的双梁紫缎面鞋子。鞋袜都十分干净。
只听头顶那苍老的声音道:“不错,是你爷爷来啦。死丫头,你私会情郎,也就罢了。怎么将我辛辛苦苦弄来的二十年女贞陈绍,也偷出来给情郎喝?”丁珰强作笑容,说道:“他……他不是什么情郎,只不过是个……是个寻常朋友。”那老者怒道:“呸,寻常朋友,也抵得你待他这么好?连爷爷的命根子也敢偷?小贼,你给我滚出来,让老头儿瞧瞧,我孙女儿的情郎是怎么个丑八怪。”
丁珰左手捏住石破天右手手掌,右手食指在他掌心写字,嘴里说道:“爷爷,这个朋友又蠢又丑,爷爷见了包不喜欢。我偷的酒,又不是特地给他喝的,哼,他才不配呢,我是自己爱喝酒,随手抓了一个人来陪陪。”
她在石破天掌心中划的是“千万别说是长乐帮主”九个字,可是石破天的母亲没教他识字读书,谢烟客更没教他识字读书,他连个“一”字也不识得,但觉到她在自己掌心中乱搔乱划,不知她搞什么花样,痒痒的倒也好玩,听到她说自己“又蠢又丑”,又不配喝她的酒,不由得有气,将她的手一摔,便摔开了。
丁珰立即又伸手抓住了他手掌,写道:“有性命之忧,一定要听话”,随即用力在他掌上捏了几下,像是示意亲热,又像是密密叮嘱。
石破天只道她跟自己亲热,心下只觉欢喜,却不明所以,只听头顶的老者说道:“两个小家伙都给我滚上来。阿珰,爷爷今天杀了几个人啦?”
丁珰颤声道:“好像……好像只杀了一个。”
石破天心想:“我撞来撞去这些人,怎么口口声声的总是将‘杀人’两字挂在嘴边?”
只听得头顶桥上那老者说道:“好啊,今天我还只杀了一个,那么还可再杀两人。再杀两个人来下酒,倒也不错。”
石破天心想:“杀人下酒,这老公公倒会说笑话?”突觉丁珰握着自己的手松了,眼前一花,船头上已多了一个人。
只见这人须发皓然,眉花眼笑,是个面目慈祥的老头儿,但与他目光一触,登时不由自主的机伶伶打个冷战,这人眼中射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凶狠之意,叫人一见之下,便浑身感到一阵寒意,几乎要冷到骨髓中去。
这老人嘻嘻一笑,伸手在石破天肩头一拍,说道:“好小子,你口福不小,喝了爷爷的二十年女贞陈绍!”他只这么轻轻一拍,石破天肩头的骨骼登时格格的响了好一阵,便似已尽数碎裂一般。
丁珰大惊,伸手攀住了那老人的臂膀,求道:“爷爷,你……你别伤他。”
那老人随手这么一拍,其实掌上已使了七成力道,本拟这一拍便将石破天连肩带臂的骨骼尽数拍碎,那知手掌和他肩膀相触,立觉他肩上生出一股浑厚沉稳的内力,不但护住了自身,还将手掌向上一震,自己若不是立时加催内力,手掌便会向上弹起,当场便要出丑。那老人心中的惊讶实不在丁珰之下,便即嘻嘻一笑,说道:“好,好,好小子,倒也配喝我的好酒。阿珰,斟几杯酒上来,是爷爷请他喝的,不怪你偷酒。”
丁珰大喜,素知爷爷目中无人,对一般武林高手向来都殊少许可,居然一见石破天便请他喝酒,委实大出意料之外。她对石破天情意缠绵,原认定他英雄年少,世间无双,爷爷垂青赏识,倒也丝毫不奇,只是听爷爷刚才的口气,出手便欲杀人,怎么一见面便转了口气,可见石郎英俊潇洒,连爷爷也为之倾倒。她一厢情愿,全没想到石破天适才其实已然身遭大难,她爷爷所以改态,全因察觉了对方内力惊人之故,他于这小子的什么“英俊潇洒”,丝毫没放在心上。何况石破天相貌虽不丑,却不见得有什么英俊,呆蠢则有之,“潇洒”两字更沾不上半点边儿。丁珰喜孜孜的走进船舱,又取出两只酒杯,先斟了一杯给爷爷,再给石破天斟上一杯,然后自己斟了一杯。
那老人道:“很好,很好!你这娃娃既给我阿珰瞧上了,定有点来历。你叫什么名字?”石破天道:“我……我……我……”这时他已知“狗杂种”三字是骂人的言语,对熟人说了倒也不妨,跟陌生人说起来却有些不雅,但除此之外更无旁的名字,因此连说三个“我”字,竟不能再接下去。那老人怫然不悦,道:“你不敢跟爷爷说么?”石破天昂然道:“那又有什么不敢?只不过我的名字不大好听而已。我名叫狗杂种。”
那老人一怔,突然间哈哈大笑,声音远远传了出去,笑得白胡子四散飞动,笑了好半晌,才道:“好,好,好,小娃娃的名字很好。狗杂种!”
石破天应道:“嗯,爷爷叫我什么事?”
丁珰启齿微笑,瞧瞧爷爷,又瞧瞧石破天,秋波流转,妩媚不胜。她听到石破天自然而然的叫她的爷爷为“爷爷”,那是承认和她再也不分彼此;又想:“我在他掌中写字,要他不可吐露身分,他居然全听了我的。以他堂堂帮主之尊,竟肯自认‘狗杂种’,为了我如此委屈,对我钟情之深,实已到了极处。”
那老人也心中大喜,连呼:“好,好!”心想自己一叫“狗杂种”,对方便即答应,这么一个功夫了得的少年居然在自己面前服服贴贴,不敢有丝毫倔强,自令他大为得意。
那老人道:“阿珰,爷爷的名字,你早跟你情郎说了罢?”
丁珰摇摇头,神态忸怩,道:“我还没说。”
那老人脸一沉,说道:“你对他到底是真好还是假好,为什么连自己的身分来历也不跟他说?说是假好罢,为什么偷了爷爷二十年陈绍给他喝不算,接连几天晚上,将爷爷留作救命之用的‘玄冰碧火酒’,也拿去灌在这小子的口里?”越说语气越严峻,到后来已声色俱厉,那“玄冰碧火酒”五字,说来更一字一顿,同时眼中凶光大盛。石破天在旁看着,也不禁栗栗危惧。
丁珰身子一侧,滚在那老人怀里,求道:“爷爷,你什么都知道了,饶了阿珰罢。”那老人冷笑道:“饶了阿珰?你说说倒容易。你可知道‘玄冰碧火酒’效用何等神妙,给你这么胡乱糟蹋了,可惜不可惜?”
丁珰道:“阿珰给爷爷设法重行配制就是了。”那老人道:“说来倒稀松平常。倘若说配制便能配制,爷爷也不放在心上了。”丁珰道:“我见他一会儿全身火烫,一会儿冷得发颤,想起爷爷的神酒兼具阴阳调合之功,才偷来给他喝了些,果然很有些效验。这么一喝再喝,不知不觉间竟让他喝光了。爷爷将配制的法门说给阿珰听,我偷也好,抢也好,定去给爷爷再配几瓶。”那老人道:“几瓶?哈哈,几瓶...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