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二人打发了那汉子之后,没想到草丛中竟另藏得有人。石破天听着二人的言语,什么长乐帮主,什么给白万剑擒去,说的似乎便是自己,但“玉儿”什么的,却又不是自己了。他本来对自己的身世存着满腹疑团,这时躲在草中,倘若出人不意的突然现身,未免十分尴尬,索性便躲着想听个明白。
四野虫声唧唧,清风动树,石清夫妇却不再说话。石破天生怕自己踪迹给二人发见,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过了良久,才听得石夫人叹了口气,跟着轻轻啜泣。
只听石清缓缓道:“你我二人行侠江湖,生平没做过亏心之事。这几年来为了要保玉儿平安,更竭力多行善举,倘若老天爷真要我二人无后,那也是人力不可胜天。何况像玉儿这样的不肖孩儿,无子胜于有子。咱们算是没生这个孩儿,也就是了。”
闵柔低声道:“玉儿虽从小顽皮淘气,他……他还是我们的心肝宝贝。总是为了坚儿惨死人手,咱们对玉儿特别宠爱了些,才成今日之累,可是……可是我也始终不怨。那日在那小庙之中,我瞧他也决不是坏到了透顶,倘若不是我失手刺了他一剑,也不会……也不会……”说到这里,语音呜咽,自伤自艾,痛不自胜。
石清道:“我一直劝你不必为此自己难受,就算那日咱们将他救了出来,也难保不再给他们抢去。这件事也真奇怪,雪山派这些人怎么突然间个个不知去向,中原武林之中再也没半点讯息。明日咱们就动程往凌霄城去,到了那边,好歹也有个水落石出。”闵柔道:“咱们若不找几个得力帮手,怎能到凌霄城这龙潭虎穴之中,将玉儿救出来?”石清叹道:“救人之事,谈何容易?倘若不在中途截劫,玉儿一到凌霄城,那是羊入虎口,再难生还了。”
闵柔不语,取帕拭泪,过了一会,说道:“师哥,咱们便请上清观的师兄弟们拔剑相助罢!我看此事也不会全是玉儿的过错。你看玉儿的雪山剑法如此生疏,雪山派定是没好好传他武功,玉儿又是个心高气傲、要强好胜之人,定是和不少人结下了怨。这些年中,可将他折磨得苦了。”说着声音又有些呜咽。
石清道:“天虚师兄已接了赏善罚恶铜牌,在这当口,我们又怎忍说得出‘求助’两字?都是我打算错了,对你实在好生抱憾。当日我一力主张送他赴雪山派学艺,你虽不说什么,我知你心中实在万分舍不得。想不到风火神龙封万里如此响当当的男儿,跟咱夫妇又这般交情,竟会亏待玉儿。”
闵柔道:“这事又怎怪得你?你送玉儿上凌霄城,一番心思全是为了我,你虽不言,我岂有不知?要报坚儿之仇,我独力难成,到得要紧关头,你又不便如何出手,再加对头于本门武功知之甚稔,定有破解之法。倘若玉儿学成了雪山剑法,我娘儿两个联手,便可制敌死命,那知道……那知道……唉!”
石破天听着二人说话,倒有一大半难以索解,只想:“石夫人这般想念她孩儿。听来好像她儿子是给雪山派擒去啦,我不如便跟他们同上凌霄城去,助他们救人。她不是说想找几个帮手么?”正寻思间,忽听得远处蹄声隐隐,有十余匹马疾驰而来。
石清夫妇跟着也听到了,两人不再谈论儿子,默然而坐。
过不多时,马蹄声渐近,有人叫道:“在这里了!”跟着有人叫道:“石师弟、闵师妹,我们有几句话说。”
石清、闵柔听得是冲虚的呼声,略感诧异,双双纵出。石清问道:“冲虚师哥,观中有什么事么?”只见天虚、冲虚以及其他十余个师兄弟都骑在马上,其中两个道人怀中又都抱着一人。其时天色未明,看不清那二人是谁。
冲虚气急败坏的大声说道:“石……石师弟、闵师妹,你们在观中抢不到那赏善罚恶两块铜牌,怎地另使诡计,又抢了去?要抢铜牌,那也罢了,怎地竟下毒手打死了照虚、通虚两个师弟,那……那……实在太不成话了!”
石清和闵柔听他这么说,都大吃一惊。石清道:“照虚、通虚两位师哥遭了人家毒手,这……这……这是从何说起?两位师哥给……给人打死了?”他关切两位师兄的安危,一时之间,也不及为自己分辩洗刷。
冲虚怒气冲冲的说道:“也不知你去勾结了什么下三滥的匪类,竟敢使用最为人所不齿的剧毒。两个师弟虽尚未断气,这时恐怕也差不多了。”石清道:“我瞧瞧。”说着走近身去,要去瞧照虚、通虚二人。唰唰几声,几名道人拔出剑来,挡住了石清去路。天虚叹道:“让路!石师弟岂是那样的人。”那几名道人哼的一声,撤剑让道。
石清从怀中取出火摺打亮了,照向照虚、通虚脸上,见二道脸上一片紫黑,确是中了剧毒,一探二人鼻息,呼吸微弱,性命已在顷刻之间。上清观的武功原有过人之长,照虚、通虚二道内力深厚,又均非直中石破天的毒掌,只闻到他掌上逼出来的毒气,因而晕眩栽倒,但饶是如此,看来也已挨不了一时三刻。石清回头问道:“师妹,你瞧这是那一派人下的毒手?”这一回头,只见七八名师兄弟各挺长剑,已将他夫妇二人围在垓心。
闵柔对群道的敌意只作视而不见,接过石清手中火摺,挨近去瞧二人脸色,微微闻到二道口鼻中呼出来的毒气,便觉头晕,不由得退了一步,沉吟道:“江湖上没见过这般毒药。请问冲虚师哥,这两位师哥是怎生中的毒?是误服了毒药呢?还是中了敌人喂毒暗器?身上可有伤痕?”
冲虚怒道:“我怎知道?我们正是来问你呢!你这婆娘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人,多半是适才吃饭之时,你争铜牌不得,便在酒中下了毒药。否则为什么旁人不中毒,偏偏铜牌在照虚师弟身上,他就中了毒,而……而……怀中的铜牌,又给你们盗了去?”
闵柔只气得脸容失色,但她天性温柔,自幼对诸位师兄谦和有礼,不愿和他们作口舌之争,眼眶中泪水却已滚来滚去,险些便要夺眶而出。石清知道这中间必有重大误会,自己夫妇二人在上清观中抢夺铜牌未得,照虚便身中剧毒而失了铜牌,自己夫妇确是身处重大嫌疑之地。他伸出左手握住妻子右掌,意示安慰,一时也彷徨无计。闵柔道:“我……我……”只说得两个“我”字,已哭了出来,别瞧她是剑术通神、威震江湖的女杰,在受到这般重大委屈之时,却也和寻常女子一般的柔弱。
冲虚怒冲冲的道:“你再哭多几声,能把我两个师弟哭活来吗?猫哭耗子……”
一句话没说完,忽听身后有人大声道:“你们怎地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冤枉好人?”
众人听那人话声中气充沛,都是一惊,一齐回过头来,只见数丈外站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汉子,其时东方渐明,瞧他脸容,似乎年纪甚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