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忽听得门口有人说道:“好啊,有酒有肉,爷爷正饿得很了。”
石破天一听声音好熟,见一个老者大踏步走进店来,却是丁不四。石破天吃了一惊,暗叫:“糟糕!”回过头来,不敢和他相对。丁珰低声道:“是我叔公,你别瞧他,我去打扮打扮。”也不等石破天回答,便向后堂溜了进去。
丁不四见四张桌旁都坐满了人,石破天的桌旁虽有空位,桌上却既无碗筷,更没菜肴,当即向中间白木桌旁的一张长凳上坐落,左肩一挨,将身旁一条大汉挤了开去。
那大汉大怒,用力回挤,心想这一挤之下,非将这糟老头摔出门外不可。那知刚撞到丁不四身上,立时便有一股刚猛之极的力道反逼出来,登时没法坐稳,臀部离凳,便要斜身摔跌。丁不四左手一拉,道:“别客气,大家一块儿坐!”那大汉给他这么一拉,才不摔跌,登时紫胀了脸皮,不知如何是好。
丁不四道:“请,请!大家别客气。”端起酒碗,仰脖子便即喝干,提起别人用过的筷子,夹了一大块牛肉,吃得津津有味。
三张桌上的人都不识得他是谁,但均知那大汉武功不弱,给他这么一挤之下,险些摔跌,这老儿自是本领非小。丁不四自管饮酒吃肉,摇头晃脑的十分高兴。三桌上的十八九人却个个停箸不食,眼睁睁的瞧着他。
丁不四道:“你怎么不喝酒?”抢过一名矮瘦老者面前的一碗酒,骨嘟骨嘟的喝了一大半碗,一抹胡子,说道:“这酒有些酸,不好。”
那瘦老者强忍怒气,问道:“尊驾贵姓大名?”丁不四哈哈笑道:“你不知我姓名,本事也好不到那里去了。”那老者道:“我们向在关东营生,少识关内英雄好汉的名号。在下辽东鹤范一飞。”丁不四笑道:“瞧你这么黑不溜秋的,不像白鹤像乌鸦,倒是改称‘辽东鸦’为妙。”范一飞大怒,拍案而起,大声喝道:“咱们素不相识,我敬你一把白胡子,不来跟你计较,却恁地消遣爷爷!”
另一桌上一名高身材的中年汉子忽道:“这老儿莫非是长乐帮的?”
石破天听到“长乐帮”三字,心中一凛,只见丁珰头戴毡帽,身穿灰布直裰,打扮成个饭店中店小二的模样,回到桌旁。石破天好生奇怪,不知仓卒之间,她从何处寻来这一身衣服。丁珰微微一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点倒了店小二,跟他借了衣裳,别让四爷爷认出我来。天哥,我跟你抹抹脸儿。”说着双手在石破天脸上涂抹一遍。她掌心涂满了煤灰,登时将石破天脸蛋抹得污黑不堪,跟着又在自己脸上抹了一阵。饭店中虽然人众,人人都正瞧着丁不四,谁也没去留意他两人捣鬼。
丁不四向那高身材的汉子侧目斜视,微微冷笑,道:“你是锦州青龙门的,是不是?好小子,缠了一条九节软鞭,大模大样的来到中原,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这汉子正是锦州青龙门的掌门人风良,九节软鞭是他家祖传武功。他听得丁不四报出自己门户来历,倒微微一喜:“这老儿单凭我腰中一条九节软鞭,便知我的门派。原来我青龙门的名头,在中原倒也着实有人知道。”当下说道:“在下锦州风良,忝掌青龙门的门户。老爷子贵姓?”言语中便颇客气。
丁不四将桌子拍得震天价响,大声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连说三句“气死我了”,举碗又自喝酒,脸上却笑嘻嘻地,殊无生气之状,旁人谁也不知这“气死我了”四字意何所指。只听他大声自言自语:“九节鞭矫矢灵动,向称‘兵中之龙’,最是难学难使、难用难精。什么长枪大戟,双刀单剑,当之无不披靡。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风良心中又是一喜:“这老儿说出九节鞭的道理来,看来对本门功夫倒是个知音。”听他接下去连说三句“气死我了”,便道:“不知老爷子因何生气?”
丁不四对他全不理睬,仰头瞧着屋梁,仍然自言自语:“你爷爷见到人家舞刀弄棍,都不生气,单是见到有人提一根九节鞭,便怒不可遏。你奶奶的,长沙彭氏兄弟使九节鞭,去年爷爷将他两兄弟双双宰了。四川有个姓章的武官使九节鞭,爷爷把他的脑壳子打了个稀巴烂。安徽凤阳有个女子使九节鞭,爷爷不爱杀女人,只斩去了她的双手,叫她从此不能去碰那兵中之龙。”
众人越听越骇异,看来这老儿乃冲着风良而来,听他说话虽疯疯颠颠,却又不似假话。长沙彭氏兄弟彭镇江、彭锁湖都使九节鞭,去年为人所害,他们在辽东也曾有所闻。
风良面色铁青,手按九节鞭的柄子,说道:“尊驾何以对使九节鞭之人如此痛恨?”
丁不四呵呵大笑,说道:“胡说八道!爷爷怎会痛恨使九节鞭之人?”探手入怀,豁喇一声响,手中已多了一条软鞭。这条软鞭金光闪闪,共分九节,显是黄金打成,鞭首是个龙头,鞭身上镶嵌各色宝石,闪闪发光,灿烂辉煌,一展动间,既威猛,又华丽,端的好看。
众人心中一凛:“原来他自己也使九节鞭。”
丁不四道:“小娃娃武功没学到两三成,居然便胆敢动九节软鞭,跟人家动上手,打到后来,不是爬着,便是躺着,很少有站着走回家的,那岂不让人将使九节鞭之人小觑了?爷爷早就听得关东锦州有你这么一个青龙门,他妈的祖传七八代都使九节鞭。我早就想来把你全家杀得干干净净。只不过关东太冷,爷爷懒得千里迢迢的赶去杀人,碰巧你这小子腰缠九节鞭,大摇大摆的来到中原,好极,好极!还不快快自己上吊,更等什么?”
风良这才明白,原来这老儿自己使九节鞭,便不许别人使同样的兵刃,当真横蛮之至。他尚未答话,却听西首桌上一个响亮的声音说道:“哼!幸好你这老小子不使单刀。”
丁不四向说话之人瞧去,只见他一张西字脸,腮上一部虬髯,将大半脸都遮没了,脸上直是毛多肉少,便问:“我使单刀便怎样?”那虬髯汉子道:“你爷爷也使单刀,照你老小子这般横法,岂不是要将爷爷杀了?你就算杀得了爷爷,天下使单刀的成千成万,你又怎杀得干净?”说着唰的一声,从腰间拔出单刀,插在桌上。
这口单刀刀身紫金,刀口锋利纯钢,厚背薄刃,刀柄上挂着一块紫绸,一插到桌上,全桌震动,碗碟撞击作响,良久不绝,足见刀既沉重,这一插之力也是极大。
这汉子是长白山畔快刀门掌门人紫金刀吕正平。
只听得豁啦一响,丁不四收回九节鞭,揣入怀中,左手一弯,已将身旁那汉子腰间的单刀拔在手中,说道:“就算爷爷使单刀,却又怎地?啊哟,不对!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单刀是武林中最寻常的兵器,这一十九人中倒有十一人身上带刀,眼见丁不四抢刀手法奇快,心头都是一惊,不由自主的人人都手按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