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吉问宝树道:“大师,飞狐此举有何用意?”宝树道:“那有什么难猜?他要咱们尽数饿死在这峰上。”殷吉道:“咱们跟他无怨无仇。”宝树道:“他可与此间的主人仇深似海。再说,铁盒在你们手里,那就是跟他结上了梁子。”殷吉道:“飞狐也要这铁盒?”宝树道:“可不是吗?”
众人一想到两个童儿怪异的武功,心中都是一般的念头:“童儿已这般了得,正主儿更不用说了。”默默跟着宝树回进大厅。
只见苗若兰已从内堂出来,问道:“大师,那雪山飞狐要把咱们都困死在这儿?”
宝树沉着脸道:“正是。大伙儿坐上了一条船,得想个法儿下峰。”苗若兰道:“那倒不用耽心,我爹爹日内就会上来,自能救咱们下去。”众人一想,金面佛苗人凤的女儿在此,他岂能袖手不顾?不由得顿感宽心。只刘元鹤心知不对,却也不便明言。
宝树道:“苗大侠虽武功盖世,但这雪峰高逾百丈,一时之间怎能上来?”苗若兰道:“既有人能上来建了庄子,我爹爹怎会上不来?”宝树道:“夏天峰上冰融雪消,有陡峭的道路可攀援行走,上来虽然不容易,总还可以上下。这时候正当严寒,要待雪消,少说也得三个月。管家,这山上贮备了几个月粮食?”于管家道:“下山采购粮食的管家预计后日方回。此间所贮粮食本来还可用得二十多天,现下添了各位宾客与苗小姐带来的仆妇使女,算来只十日之粮了。”
众人脸上变色,默然不语,心中都在咒骂雪山飞狐歹毒。
曹云奇忽道:“咱们慢慢从山峰上溜下去……”只说了半句话,便知不妥,忙即住口。这山峰陡峭无比,只怕溜不到两三丈,立时便摔下去了。旁人一齐瞧着他,均想:“这人草包之极。”曹云奇见了各人眼色,不由得胀红了脸。
苗若兰道:“假如大家终于不免饿死,也得知道个缘由。大师,到底雪山飞狐跟咱们有什么仇怨?他有什么本事,叫此间主人这生忌惮?这铁盒又有什么干系?”
这一问代众人说出了心头的言语。群豪舍命争夺铁盒,有人还因此丧生,可是除了知道盒中藏有重宝之外,没一个说得出原委,当下一齐望着宝树,盼他解释。
宝树道:“好,事已至此,急也无用。大家开诚布公说个明白,齐心合力,也许能想得出下山的法子。但如自相火并残杀,只有死得更快,正好中了飞狐的奸计。”群豪轰然称是,团团坐下。
此时山上寒气渐增,于管家命人在炉中加柴添火。各人静听宝树说话。
宝树端起盖碗,喝了一口茶,先赞声:“好茶!”这才说道:“此事当真说来话长。咱们先看看盒中的宝刀可好?”众人齐声叫好。宝树将铁盒递给曹云奇,说道:“阁下是天龙北宗掌门,请打开给大家瞧瞧。”
曹云奇想起陶子安曾从盒中射出短箭,伤人性命,只怕盒内更藏有什么暗器,双手将盒子接过,却不敢去揭盒盖。宝树笑嘻嘻的瞧着他,一语不发。
众人见盒上生满了铁锈,斑斓驳杂,腐蚀得凹凹凸凸,显是百年以上的古物,却也不见有何异处。
曹云奇心想:“我若不敢动手开盒,岂不教陶子安这贼小觑了。”一咬牙,伸右手去揭盒盖。那知一揭之下,盒盖纹丝不动,凝目察看,盒上并无锁孔钮绊,不知何以竟揭它不开,当下双手加劲,那铁盒宛似用一块整铁铸成,全无动静。
田青文见他胀得满脸通红,知盒中必有机括,如此蛮开硬揭非但无用,只怕反而受伤,低声道:“周师哥,你来开吧。”周云阳神色迟疑,道:“我……我不知……”田青文从曹云奇手中接过铁盒,放在周云阳手中,柔声道:“我知你会的。”周云阳向她瞪了一眼,将铁盒放在桌上,伸手摸着盒盖,不向上揭,却在四角挨次揿了三揿,然后伸拇指在盒底正中向上一按,啪的一声,盒盖弹开。
阮士中与曹云奇同时向他横了一眼,心中嘀咕:“你怎么会开启此盒?”立即转头望盒,只见盒中果有一柄短刀,套在鞘中。曹云奇“哦”的一声。这口宝刀,他当年曾见师父使过,曾削断过不少英雄豪杰的兵刃。
宝树拿起短刀,指着刀鞘上刻着的两行字道:“众位请看。”只见那刀鞘是牛皮所制,边镶铜铁,生满铜绿铁锈,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把旧刀,鞘身上刻着两行黑字:
杀一人如杀我父
淫一人如淫我母
这十四个字极为平易浅白,却自有一股豪意侠气,跃然而出。
宝树道:“各位可知这十四个字的来历么?”众人都道:“不知。”宝树道:“这是闯王李自成所遗下的军令。这一柄刀,是李闯王当年指挥百万大军、转战千里的军刀之一。”
众人一听,一齐离席而起,望着宝树手中托着的这口短刀,心中将信将疑。此时距李闯王已有一百余年,可是在草莽群豪心中,闯王的声威仍显赫无比。宝树道:“各位不信,请看此面。”说着将刀鞘翻了过来。只见这一边刻着“奉天倡义”四字,字中填了朱砂。四字之旁,刻着双龙抢珠的花纹,所抢之珠是块红宝石,初瞧之下,也无特异之处。宝树道:“李闯王当年的称号,便叫做奉天倡义大元帅。”群豪这才信服。
宝树又道:“当年一十三家大豪、二十四家寨主结义起事,群推高迎祥为大元帅。天启九年高迎祥战死,李自成继为首领,后来称为闯王,转战十余年,终于攻破北京,建大顺国号。崇祯皇帝迫得吊死煤山。若非汉奸吴三桂卖国,引清兵入关,这天下就是姓李的了。自古草莽英雄,从未有如闯王这般威风的。”他叹了一口气道:“唉,只可惜他刚成大事,转眼成空。崇祯十七年三月闯王破北京,四月出京迎战清兵,月底兵败西奔。这花花江山从此送进了满清鞑子的手里。”
刘元鹤向他瞪了一眼,心道:“这和尚好大胆,竟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宝树缓缓还刀入盒,说道:“闯王与吴三桂大战时中箭重伤,从北京退到山西、陕西,清兵和吴三桂一路追来,又退到河南、湖广,将士自相残杀,部属四散。后来退到武昌府通山县九宫山,敌兵重重围困,几次冲杀不出,终于英雄到了末路。”
苗若兰望着盒中军刀,想像闯王当年的英烈雄风,不禁神往,待想到他兵败身死,又自黯然。
宝树道:“闯王身边有四名卫士,个个武艺高强,一直赤胆忠心的保他。这四名卫士一个姓胡,一个姓苗,一个姓范,一个姓田,军中称为胡苗范田。”
殷吉、田青文等一听到“胡苗范田”四字,已知这四名卫士必与今日之事有重大关连。田青文斜眼望了苗若兰一眼,只见她拿着一根拨火棒轻轻拨着炉中炭火,兀自出神,她白玉般的脸颊为火光一映,微现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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