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龙悄声问妻子:“怎么?袁相公是萧太太的儿子?我弄得胡涂啦。”任飞燕道:“袁相公不是说出来寻访母亲么?他还托了咱们帮他寻访,说他母亲每只手的小指头上都有一根支指。这萧太太不也认了他么?”林玉龙搔头道:“怎么他姓袁,他爹爹又姓萧?”任飞燕道:“蠢人,袁相公他三岁时就跟母亲失散,三岁的孩子,怎知道自己姓什么,胡乱安个姓,不就是了。”林玉龙道:“这么说来,萧姑娘是他妹子。兄妹俩怎能成亲?”任飞燕道:“既是兄妹,怎么还能成亲?你这不是废话?”林玉龙怒道:“呸!你说的才是废话!你是我老婆,我却宁可你是我妹子。”
他夫妻俩越争越大声。萧中慧再也忍耐不住,“啊”的一声,掩面奔出。
萧中慧心中茫然一片,只觉眼前黑濛濛的,了无生趣。她奔出大门,发足狂走,突然间砰的一下,肩头与人一撞。她“啊哟”一声叫,暗道:“不妙!我一身武功,只怕撞伤了人。”忙伸手去扶,突然手腕一紧,左臂酸麻,竟给人扣住了脉门。她一惊之下,抬起头来,右掌自然而然的击了出去。那人反腕擒拿,一带一扣,又抓住了她右腕脉门。这时她已看清,眼前之人正是卓天雄。
卓天雄哈哈大笑,叫道:“威信,先收一把!”周威信应声而上,解下了萧中慧腰间挂着的短刃鸯刀。卓天雄道:“萧半和名满江湖,今日五十寿辰,府中高手如云。威信,你有没有胆子去取那一把长刃鸳刀?”周威信道:“弟子有师伯撑腰,便龙潭虎穴,也敢去一闯。江湖上有言道:‘路大好跑马,树大好遮荫。’”
卓天雄哼的一声,笑道:“没出息,先得把师伯拉扯上!”他生平自负罕逢敌手,但让袁冠南和萧中慧以“夫妻刀法”联手击败后,不禁心怯气馁,此时无意间与萧中慧相遇,暗想他男女两人双刀联手固然厉害,但我既已擒住了一人,只剩下袁冠南一个小子,就不足为惧。何况萧中慧落入自己手中,萧府上人手再多,也不怕萧半和不乖乖的将长刃鸳刀交出。
当下卓天雄押着萧中慧,知会了知府衙门,与周威信等一干镖师,迳投萧府而来。
那“卓天雄”三字的名刺递将进去,萧半和矍然一凛,叫道:“快请!”过不多时,只见卓天雄昂首阔步,走进厅来。萧半和抢上相迎,一瞥眼,见女儿双手反剪,一名大汉手执短刃鸯刀,抵在她背心。
萧半和心中虽惊疑不定,却丝毫不动声色,脸含微笑,说道:“村夫贱辰,敢劳侍卫大人玉趾?”卓天雄在京师久闻萧半和的大名,但见他躯体雄伟,满腮虬髯,果然极为威武,当即伸出右手,说道:“萧大侠千秋华诞,兄弟拜贺来迟,望乞恕罪。”萧半和笑道:“好说,好说。”伸手与他相握。两人一运劲,手臂一震,均感半身酸麻。这一下较量,两人竟功力悉敌,谁也不输于谁,心下均各钦服,便携手同进寿堂。
两人之中,却以卓天雄更加惊异,他以“震天三十掌”与“呼延十八鞭”称雄武林,那“震天三十掌”惟有“混元气”可与匹敌,适才萧半和所使的,正是“混元气”功夫。但“混元气”必须童子身方能修习,不论男女,成婚后即行消失,因其练时艰辛,散失却又极易,因此武林中向来极少人练。他来萧府之前,早打听明白,知萧半和一妻一妾,女儿也已是及笄之年,怎么还能保有这童子功的“混元气”功夫,岂非武学中的一大奇事?
袁冠南见萧中慧受制于人,自情急关心,从人丛中悄悄绕到众镖师身后,待要伺机相救。但卓天雄眼力何等厉害,早已瞧见,喝道:“姓袁的,你给我站住!”又向周威信道:“有谁动一动手,你就一刀在这女娃子身上戳个透明窟窿!”周威信道:“是。江湖上有言道:‘强中更有强中手,恶人自有……’”一想这句话不大对头,下面“恶人磨”三字便吞入了肚中。袁冠南深恐这些人真的伤了萧中慧,那敢上前一步?
卓天雄道:“萧大侠,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兄弟今日造访尊府,一来是跟萧大侠磕头拜寿,二来是想以一件无价之宝,跟萧大侠换一件有价之宝。”萧半和道:“小人愚鲁,不明卓大人言中之意。”卓天雄白眼一翻,笑道:“那无价之宝嘛,便是令爱千金,有价之宝却是那柄长刃鸳刀。兄弟跟萧大侠无冤无仇,只求能在皇上御前交得了差,保全了这许多兄弟们的身家性命,还盼萧大侠高抬贵手,救一救兄弟。”说着拱了拱手。他的话说得似乎低声下气,但神色之间却极倨傲。
萧半和伸手在椅背上一按,喀喇一响,椅背登时碎裂,笑道:“卓大人望重武林,今日却如何这等胡涂?鸳鸯刀既不在小人手中,这位姑娘更不是小人的女儿。难道练童子功混元气的人,还能生儿育女么?”说着衣袖拂动,一股疾风激射而出。卓天雄侧身避开,心道:“半点不假,这果然是童子功混元气。”
萧中慧初时听说袁冠南是自己同胞兄长,已心如刀绞,这时见父亲为了相救自己,更咬定了不肯认是父女,忍不住叫道:“爹爹!”
便在此时,只听得外面齐声呐喊:“莫走了反贼萧义!”人喧马嘶,不知府门外来了多少军马。萧府几名仆人气急败坏的奔了进来,叫道:“老爷……不好了!无数官兵……官兵堵住了府门,四下里围住了!”
卓天雄听得“莫走了反贼萧义”这句话,心念一动,立时省悟,喝道:“好啊!什么萧半和?原来你便是皇上追捕了十六年的反贼萧义。”只见大门口人影晃动,抢进来四名清宫侍卫,当先一人叫道:“卓大哥,这便是反贼萧义,还不动手么?”
萧半和哈哈大笑,说道:“乔装改扮一十六年,今日还我萧义的本来面目。”伸手在脸上一抹,众人一看,无不惊得呆了。大厅上本已乱成一团,但顷刻之间,人人望着萧半和的脸,竟鸦雀无声。
原来瞬息之间,萧半和竟尔变了副容貌,本来浓髯满腮,但手掌只这么一抹,下巴登时光秃秃的,一根胡须也没有了,便连根拔去,也没这等光法,更没这等快法。
这时袁冠南的书僮提着两只书篮,从内堂奔将出来,说道:“公子爷,快走!”袁冠南心念一动,从书篮中抓起一本书来,向外抖扬,只见金光闪闪,飘出了数十张薄薄的金叶子。众镖师和官兵见黄金耀眼,如何能不动心?何况那金叶子直飘到身前,各人伸手便抓。袁冠南扬动破书,不住手的向周威信打去,大厅上便如穿花蝴蝶一般,满空飞舞的都是金叶。周威信倒想着“鸳鸯刀”不可有失,心想:“江湖上有言道:‘光棍教子,便宜莫贪。’”虽见金叶飞到,却不去抓。袁冠南手上运劲,啪的一声,一本数斤重的夹金破书掷去,击中了他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