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耳拉齐道:“阿秀,刚才我叫你快走,你为什么不走?”他说的是汉语,声调又和她师父华辉完全相同,李文秀想也没想,当即脱口而出:“师父!”瓦耳拉齐道:“你终于认我了。”伸手缓缓取下白布头罩,果然便是华辉。
李文秀又惊讶,又难过,抢过去伏在他脚边,叫道:“师父,师父,我真的不知道是你。我……我起初猜到是你,但他们说你是哈萨克人瓦耳拉齐,你自己又认了。”瓦耳拉齐涩然道:“我是哈萨克人,我是瓦耳拉齐!”李文秀奇道:“你……你不是汉人?”瓦耳拉齐道:“我是哈萨克人,族里赶了我出来,我回去就要杀我。我到了中原,汉人的地方,学了汉人武功,嘿嘿,收了个汉人做徒弟,马家骏,你好,你好!”
马家骏道:“师父,你虽于我有恩,可是……”李文秀又是大吃了一惊,道:“计爷爷,你……他……他也是你师父?”
马家骏道:“你别叫我计爷爷。我是马家骏。他是我师父,教了我一身武功,同我一起来到回疆,半夜里带我到哈萨克的铁延部来,他用毒针刺死了阿曼的妈妈……”他说的是汉语。李文秀越听越奇,用哈萨克语问阿曼道:“你妈是给他用毒针刺死的?”
阿曼还没回答,车尔库跳起身来,叫道:“是了,是了。阿曼的妈,我亲爱的雅丽仙,一天晚上忽然全身乌黑,得急病死了,原来是你瓦耳拉齐,你这恶棍,是你害死她的。”他要扑过去和瓦耳拉齐拚命,但重伤之余,稍一动弹便伤口剧痛,又倒了下来。
瓦耳拉齐道:“不错。雅丽仙是我杀死的,谁教她没生眼珠,嫁了你这大混蛋,又不肯跟我逃走?”车尔库大叫:“你这恶贼,你这恶贼!”
马家骏以哈萨克语道:“他本来要想杀死车尔库,但这天晚上车尔库不知到那里去了,到处找他不到,我师父自己去找寻车尔库,要我在水井里下毒,把全族的人一起毒死。可是我在一家哈萨克人家里借宿,主人待我很好,尽他们所有的款待,我想来想去,总是下不了手。我师父回来,说找不到车尔库,一问之下,知道我没听命在水井里下毒,他就大发脾气,说我一定会泄漏他秘密,定要杀了我灭口。他逼得实在狠了,于是我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的在他背心上射了三枚毒针。”瓦耳拉齐恨恨的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今日总教你死在我的手里。”
马家骏对李文秀道:“阿秀,那天晚上你跟陈达海那强盗动手,一显示武功,我就知道你是跟我师父学的,就知道那三枚毒针没射死他。”瓦耳拉齐道:“哼,凭你这点儿臭功夫,也射得死我?”马家骏不去理他,对李文秀道:“这十多年来我躲在回疆,躲在铁延部里,装作了个老人,就是怕师父没死。只有这地方,他是不敢回来的。我一知道他就在附近,我第一个念头,就想要逃回中原去。从前我不敢回中原。我在中原家大族大,我师父一问就找到了我。就算找不到我,他必定会杀了我全家老小。”
李文秀见他气息渐渐微弱,知他给瓦耳拉齐以重脚法接连踢中两下,内脏震裂,已难活命,回过头来看瓦耳拉齐时,他小腹上那把短刀直没至柄,也已无活理。自己在回疆十二年,只有这两人是真正照顾自己、关怀自己的,那知他两人恩怨牵缠,竟致自相残杀,两败俱伤。她眼眶中充满了泪水,问马家骏道:“计……马大叔,你……你既知道他没死,而且就在附近,为什么不立刻回中原去?”
马家骏嘴角边露出凄然的苦笑,轻轻的道:“江南的杨柳,已抽出嫩芽了,阿秀,你独自回去吧,以后……以后可得小心,计爷爷,计爷爷不能再照顾你了……”声音越说越低,终于没了声息。
李文秀扑在他身上,叫道:“计爷爷,计爷爷,你别死。”
马家骏没回答她的问话就死了,可是李文秀心中却已明白得很。马家骏非常非常的怕他的师父,非但不立即逃回中原,反而跟着她来到迷宫;只要他始终扮作老人,瓦耳拉齐永远不会认出他来,可是他终于出手,去和自己最惧怕的人动手。那全是为了她!
这十二年之中,他始终如爷爷般爱护自己,其实他是个壮年人。世界上亲祖父对自己的孙女,也有这般好吗?或许有,或许没有,她不知道。
殿上地下的两根火把,一根早熄灭了,另一根也快烧到尽头。
苏鲁克忽道:“真奇怪,刚才两个汉人跟一个哈萨克人相打,我想也不想,过去一拳,就打在那哈萨克人的脸上。”李文秀问道:“那为什么?为什么你忽然帮汉人打哈萨克人?”苏鲁克搔了搔头,道:“我不知道。”隔了一会,说道:“你是好人,他是坏人!”
他终于承认:汉人中有做强盗的坏人,也有李英雄那样的好人,(那个假扮老头儿的汉人,不肯在水井中下毒,也该算好人吧?)哈萨克人中有自己那样的好人,也有瓦耳拉齐那样的坏人。
李文秀心想:“如果当年你知道了,就不会那样狠狠的鞭打苏普,一切就会不同了。可是,真的会不同吗?就算苏普小时候跟我做好朋友,他年纪大了之后,见到了阿曼,还是会爱上她的。人的心,真太奇怪了,我不懂。”
苏鲁克大声道:“瓦耳拉齐,我瞧你也活不成了,我们也不用杀你,再见了!”瓦耳拉齐突然目露凶光,右手一提。李文秀知他要发射毒针,叫道:“师父,别——”
就在这时,一个火星爆了开来,最后一个火把也熄灭了,殿堂中伸手不见五指。瓦耳拉齐就是想发毒针害人,也已取不到准头。李文秀叫道:“你们快出去,谁也别发出声响。”
苏鲁克、苏普、车尔库和阿曼四人互相扶持,悄悄的退出。大家知道瓦耳拉齐的毒针厉害,他虽命在顷刻,却还能发针害人。四人退出殿堂,见李文秀没出来,苏普叫道:“李英雄,李英雄,快出来。”李文秀答应了一声。
瓦耳拉齐道:“阿秀,你……你也要去了吗?”声音甚是凄凉。李文秀心中不忍,暗想他虽做了许多坏事,对自己可毕竟是很好的,让他一个人在这黑暗中等死,实在太残忍了,于是坐了下来,说道:“师父,我在这里陪你。”
苏普在外面又叫了几声。李文秀大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等一会出来。”苏普叫道:“这人很凶恶的,李英雄,你可得小心了。”李文秀不再回答。
阿曼道:“你怎么老是叫她李英雄,不叫李姑娘?”苏普奇道:“李姑娘,她是女子吗?”阿曼道:“你是装傻,还是真的看不出来?”苏普道:“我装什么傻,他……他武功这样好,怎么会是女子?”
阿曼道:“那天大风雪的晚上,在计老人家里,她夺了我做女奴,后来又放了我还你。那时候我就知道她是女子了。”苏普拍手道:“啊,是了。如果她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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