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你治了。”张翠山道:“你臂上之伤延误已久,再耽误下去只怕……只怕毒发难治。”那少女恨恨的道:“送了性命最好,反正是你害的。”张翠山奇道:“咦,少林派的恶人发镖射你,跟我有甚相干?”那少女道:“倘若我不是千里迢迢的护送你三师哥上武当山,会遇上这六个恶贼么?这六人抢了你师哥去,我若是袖手旁观,臂上会中镖么?你如早到一步,助我一臂之力,我会中镖受伤么?”
除了最后两句有些强辞夺理,另外的话却也合情合理。张翠山拱手道:“不错,在下助姑娘疗伤,不过略报大德。”那少女侧头道:“那你认错了么?”张翠山道:“我认什么错?”那少女道:“你说我心狠手辣,这话说错了。那些少林和尚、都大锦这干人、镖局中的,全都该杀。”张翠山摇头道:“姑娘虽臂上中毒,但仍可救。我三师哥身受重伤,也未毙命,即使当真不治,咱们也只找首恶,这样一举连杀数十人,总是于理不合。”
那少女秀眉一扬,道:“你说我杀错了人?难道发梅花镖打我的不是少林派的?难道龙门镖局不是少林派开的?”张翠山道:“少林门徒遍于天下,成千成万,姑娘臂上中了三枚镖,难道便要杀尽少林门下弟子?”
那少女辩他不过,忽地举起右手,一掌往左臂上拍落,着掌之处,正是那三枚梅花镖的所在,这一掌下去,三镖深入肉里,伤得可就更加重了。
张翠山万料不到她脾气如此倔强,一言不合,便下重手伤残自己肢体,她对自身尚且如此,出手随便杀人自不在意下了,待要阻挡,已然不及,急道:“你……你何苦如此?”只见她衫袖中渗出黑血。张翠山知道此时镖伤甚重,她内力已阻不住毒血上流,若不急救,立时便有性命之忧,左手探出,抓住了她左臂,右手便去撕她衫袖。
忽听得背后有人喝道:“狂徒不得无礼!”呼的一声,有人挥刀向他背上砍来。张翠山知是船上舟子,事在紧急,无暇分辩,反腿一脚,将那舟子踢出舱去。
那少女道:“我不用你救,我自己爱死,关你什么事?”说着啪的一声,清清脆脆的打了他一个耳光。她出掌奇快,张翠山事先毫没防备,一楞之下,放开了她手臂。
那少女沉着脸道:“你上岸去罢,我再也不要见你啦!”张翠山给她这一掌打得羞怒交迸,说道:“好!我倒没见过这般任性无礼的姑娘!”跨步走上船头。那少女冷笑道:“你没见过,今日便要给你见见。”
张翠山拿起一块木板,待要抛在江中,踏板上岸,转念忽想:“我这一上去,她终究性命不保。”强忍怒气回舱,说道:“你打我一掌,我也不来跟你这蛮不讲理的姑娘计较,快卷起袖子。你要性命不要?”
那少女嗔道:“我要不要性命,跟你有甚相干?”张翠山道:“你千里送我三哥,此恩不能不报。”那少女冷笑道:“好啊,原来你不过是代你三哥还债来着。倘若我没护送过你三哥,我受的伤再重,你也见死不救啦!”
张翠山一怔,道:“那也未必。”见她忽地打个寒战,身子微颤,显是毒性上行,忙道:“快卷起袖子,你当真拿自己性命来开玩笑。”那少女咬牙道:“你不认错,我便不要你救。”她脸色本就极白,这时娇嗔怯弱,更增楚楚可怜之态。
张翠山叹了口气,道:“好,算我说错了,你杀人没错。”那少女道:“那不成,错便是错,有什么算不算的。你为什么叹了口气再认错,显然并非诚心诚意。”
张翠山救命要紧,无谓跟她多作口舌之争,大声道:“皇天在上,江神在下,我张翠山今日诚心诚意,向殷……殷……”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那少女道:“殷素素。”张翠山道:“嗯,向殷素素姑娘认错赔罪。”殷素素大喜,嫣然而笑,猛地坐倒椅上。
张翠山忙从怀中药瓶里倒出一粒“天心解毒丹”给她服下,卷起她衣袖,只见半条手臂已成紫黑色,黑气正迅速上行。张翠山伸左手抓住她上臂,问道:“觉得怎样?”殷素素道:“胸口闷得难受。谁教你不快认错?倘若我死了,便是你害的。”
张翠山当此情景,只能柔声安慰:“不碍事的,你放心。你全身放松,一点也不用力运气,就当自己是睡着了一般。”殷素素白了他一眼,道:“就当我已经死了。”
张翠山心道:“在这当口,这姑娘还如此横蛮刁恶,将来不知是谁做她丈夫,这一生一世可有苦头吃了。”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怦然而动,脸上登时发烧,生怕殷素素已知觉了自己念头,向她望了一眼。只见她双颊晕红,大是娇羞,不知正想到了什么。两人眼光一触,不约而同的都转开了头去。
殷素素忽然低声道:“张五哥,我说话没轻重,又打了你,请你……你别见怪。”
张翠山听她忽然改口,把“张五侠”叫作“张五哥”,心中更怦怦乱跳,缓缓点一点头,微微一笑,吸一口气,收摄心神,一股暖气从丹田中升上,劲贯双臂,抓住她手臂伤口的上下两端。
过了一会,张翠山头顶笼罩氤氲白气,显已出了全力,汗气上蒸。殷素素心中感激,知道这是疗毒的紧要关头,生恐分了他心神,闭目不敢和他说话。忽听波的一声,臂上一枚梅花小镖弹了出来,跃出丈余,跟着一缕黑血,从伤口中激射而出。黑血渐渐转红,跟着第二枚梅花镖又为张翠山内力逼出。
便在此时,忽听得江上有人纵声高呼:“殷姑娘在这儿吗?朱雀坛坛主参见。”张翠山微觉怪异,但运力正急,不去理会。那人又呼了一声。却听自己船上的舟子叫道:“这里有个恶人,要害殷姑娘,常坛主快来!”那边船上的人大声喝道:“恶贼不得无礼,你只要伤了殷姑娘一根寒毛,我把你千刀万剐!”这人声若洪钟,在江面上呼喝过来,大是威猛。
殷素素睁开眼来,向张翠山微微一笑,对这场误会似表歉意。第三枚梅花镖给她一拍之下,入肉甚深,张翠山连运三遍力道,仍逼不出来。但听得桨声甚急,那艘船迅速靠近,张翠山只觉船身一晃,有人跃上船来,他只顾用力,不去理会。
那人钻进船舱,见张翠山双手牢牢的抓住殷素素左臂,怎想得到他是在运功疗伤,急怒之下,呼的一掌便往张翠山后心拍去,同时喝道:“恶贼还不放手?”
张翠山缓不出手来招架,吸一口气,挺背硬接了他这一掌,但听蓬的一声,这一掌力道奇猛,结结实实的打中他背心。张翠山深得武当派内功精要,全身不动,借力卸力,将这沉重之极的拍击引到掌心,只听得波的一声响,第三枚梅花镖从殷素素臂上激射而出,钉在船舱板上,余势不衰,兀自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