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竟会恩将仇报。
简捷道:“小畜生,你治好了老子头上的伤,你就算于老子有恩,是不是?你心中一定在痛骂老子,是不是?”张无忌道:“这难道不是恩将仇报?我跟你们无亲无故,若非我出手相救,你们四人的奇伤怪病能治得好么?”
薛公远笑道:“张少爷,我们受伤之后丑态百出,都让你瞧在眼里啦,传将出去,大伙儿在江湖上也不好做人。今儿我们实在饿得慌了,没几口鲜肉下肚,性命也是活不成,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再救我们一救罢。”
简捷恶狠狠的狰狞可怕,倒也罢了,这薛公远笑嘻嘻的阴险狠毒模样,张无忌瞧着尤其觉得寒心,大声道:“我是武当子弟,这小妹子是峨嵋派的。你们害了我二人不打紧,武当五侠和灭绝师太能便此罢休吗?”
简捷一愕,“哦”了一声,觉得这话倒也不错,武当派和峨嵋派的人可真惹不起。薛公远笑道:“这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等你到了我肚子里,再去向张三丰老道诉苦罢。”简捷哈哈大笑,说道:“肚里饿得冒出火来啦,你便是我的亲兄弟、亲儿子,我也连皮带骨的吞了你。”转头向薛公远的两个师弟喝道:“快生火烧汤啊。还等什么?”那二人提起地下的铁锅,一个到溪里去舀水,另一个便生起火来。
张无忌道:“薛大爷,那两个人反正已死了,你们肚饿要吃人,吃了他不好么?”
薛公远笑道:“这两条死汉子全身皮包骨头,又老又韧,又臭又硬,天下那有不吃嫩羊吃老羊的道理?”
张无忌自来极有骨气,倘若杀他打他,决不能讨半句饶,但这时身陷歹人之手,竟要给人活生生的煮来吃了,不由得张惶失措,哀求了几句。薛公远反而不住嘲笑:“哈哈,武当派、峨嵋派的弟子在江湖上逞强称霸,今日却给我们一口一口的咬来吃了,张三丰和灭绝老尼知道了,不气死才怪。”
张无忌提气大喝:“薛大爷,你们既然非吃人不可,就将我吃了罢,只求你们放了这个小妹子,我张无忌死而无怨。”薛公远道:“为什么?”张无忌道:“她妈妈去世之时,托我将这个小妹子送去交给她爹爹。你们今日吃我一人,也已够饱了,明日可以再去买牛羊米饭,就饶了这小姑娘罢。”
简捷见他临危不惧,小小年纪,竟大有侠义之风,倒也有点钦佩,不禁心动,踌躇道:“怎样?”薛公远道:“饶了小女娃娃不打紧,但泄漏了风声,日后宋远桥、俞莲舟他们找上门来,简大哥有把握打发便成。”简捷点头道:“薛兄弟说得是。我是个胡涂蛋,从不想想往后的日子。”说话之间,那名华山派弟子端了锅清水回来,放在火上煮汤。
张无忌知道事情紧急,叫道:“不悔妹妹,你向他们发个誓,以后决不说出今日的事来。”杨不悔迷迷糊糊的哭道:“不能吃你啊,不能吃你啊。”她也不懂张无忌说些什么,隐隐约约之间,只知道他是在舍身相救自己。
那气概轩昂的青年汉子默然坐在一旁,一直不言不动。简捷向他瞪了一眼,道:“徐小舍,想吃羊肉,也得惹一身羊骚气啊。”濠泗一带,对年轻汉子称为“小舍”。那青年道:“是!”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说道:“杀猪屠羊,是我的拿手本事。”横咬短刀在口,一手提了张无忌,一手提了杨不悔,向山溪边走去。张无忌破口大骂,想张口去咬他手臂,却咬不到。
那徐小舍走出十余步。薛公远叫道:“徐小舍,便在这儿开剥罢。”那徐小舍回头道:“在溪中开膛破肚的好,洗得干净些。”口中咬了刀子,说话模糊不清,脚下并不停步。薛公远道:“我叫你在这里,便在这里。”他瞧出徐小舍神情有些不对,生怕他想独吞,带了两个小孩逃走。
徐小舍低声道:“快逃!”将两人往地下一放,伸刀割断了缚住二人的绳索。张无忌道:“多谢救命大恩。”拉着杨不悔的手,拔步飞奔。
简捷和薛公远齐声怒吼,纵身追去。那徐小舍横刀拦住,喝道:“站住!”
简捷和薛公远见他横刀当胸,威风凛凛的拦在面前,倒是一怔。简捷喝道:“干什么?”徐小舍道:“咱们在江湖上行走,欺侮弱小,不叫天下好汉笑话么?”薛公远怒道:“饿得急了,娘老子也吃!”挥手向两个师弟喝道:“快追,快追!”
张无忌见杨不悔跑不快,将她抱起,他本已人小步短,这么一来,逃得更慢了。
简捷和薛公远各挺兵刃,夹攻那姓徐的汉子。斗了一阵,简捷唰的一刀,砍中了徐小舍大腿,登时鲜血淋漓。徐小舍抵敌不住,突然提起短刀,向薛公远掷去。薛公远侧身闪避,徐小舍便冲了出去。简薛二人也不追赶,迳自来捉张杨二小。徐小舍远远叫道:“张兄弟休慌,我去叫帮手来救你。”简薛二人上前合围,登时将张无忌和杨不悔又缚住了。
简捷瞪眼骂道:“这姓徐的吃里扒外,不是好人,你们怎地跟他做一路?”薛公远道:“路上撞到的同伴,谁知他是好人坏人?他说姓徐,叫什么徐达。你别信他鬼话,天都快黑了,到那儿叫帮手去。”一名华山派的弟子道:“听他口音,是凤阳府本地人,便叫些乡下人来,咱们也不怕。”简捷笑道:“凤阳府的人,哈哈,个个饿得爬也爬不动了。咱们快把两口小羊煮得香香的,饱餐一顿是正经。”
张无忌二次被擒,给打得口鼻青肿,衣衫都扯破了,怀中银两物品,都掉在地下。他心想:“原来这位姓徐的大哥叫做徐达,此人实是个好朋友,只可惜我命在顷刻,不能和他结交了。”一低头,见一本黄纸抄本掉在地下,书页随风翻动,正是从王难姑尸身上取来的那部《王难姑毒经》,顺眼往书页上瞧去,只见赫然写着“毒菌”两个大字,其后小字详载各种毒菌的形状、气味、颜色、毒性、解法,一种又一种,他心中正乱,那里看得入脑?一瞥之间,见到书中一行字写道:“大凡毒菌均颜色鲜明。灰黄色者大都无毒。”
他抬起头来,呆了半晌,突然瞥见左首四五尺外,一段腐朽的树干下生着十余棵草菌,颜色鲜艳夺目,心中一动:“这不知是什么菌?这些草菌若是剧毒之物,不悔妹妹尚有活命之望。”
张无忌这时也已不想自己求生,一意只盼能救得杨不悔。他坐在地下,移动双脚和臀部,慢慢挨将过去,转过身子,伸手将那些草菌都摘了下来。这时天色已黑,各人饥火中烧,谁也没留心他。他眼望徐达逃去之处,忽然跳起,叫道:“徐大哥,你带了人来啦,救命,救命!”简捷等信以为真,四人抓起兵器,都跳了起来。张无忌乘四人凝视东方,倒退两步,反手将草菌都投入了铁锅。
简捷等不见有人,都骂:“小杂种,你想疯了也没人来救你。”薛公远道:“开刀了,谁来动手?”简捷道:“我宰女娃子,你宰那男的。”说着一把揪起了杨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