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日子,如何再过得下去?”花云拍腿叫道:“眼见凤阳府已死了一半百姓,我看天下到处都是一般,与其眼睁睁的饿死,不如跟鞑子拚一拚。”徐达朗声道:“今日人命贱于猪狗,这两个小兄弟小妹妹,险些便成了旁人肚中之物。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良民百姓成为牛羊?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救人于水火之中,活着也是枉然。”汤和也道:“不错。咱们今日运气挺好,偷到一条牯牛宰来吃了,明日未必能再偷到。再说,天下的好汉子大多衣食不周,难道叫英雄豪杰都去作贼?”
各人越说越气愤,破口大骂鞑子害人。朱元璋道:“咱们在这儿千贼万贼的乱骂,又骂得掉鞑子一根毛么?是有骨气的汉子,便杀鞑子去!”汤和、邓愈、花云、吴氏兄弟等齐声叫了起来:“去,去!”
徐达道:“朱大哥,你这劳什子的和尚也不用当啦。你年纪最大,大伙都听你的话。”朱元璋也不推辞,说道:“今后咱们同生同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众人一齐拿起酒碗喝干了,拔刀砍桌,豪气干云。
杨不悔瞧着众人,不懂他们说些什么,暗自害怕。张无忌却想:“太师父一再叮嘱,叫我决不可和魔教中人结交。可是常遇春大哥和这位徐大哥都是魔教中人,比之简捷、薛公远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为人却好上百倍了。”他对张三丰向来敬服之极,然从自身经历想来,却觉太师父对魔教中人不免心存偏见。虽然如此,仍想太师父的言语不可违拗。
朱元璋道:“好汉子说做便做,这会儿吃得饱饱的,正好行事。张员外家今日宴请鞑子官兵,咱们先去揪来杀了。”花云道:“妙极!”提刀站起。
徐达道:“且慢!”到厨下拿了一只篮子,装了十四五斤熟牛肉,交给张无忌,说道:“张兄弟,你年纪还小,不能跟我们干这杀官造反的勾当。我们这几个,人人穷得精打光,身上没半分银子,只好送几斤牛肉给你。倘若我们侥幸不死,日后相见,大伙儿好好再吃一顿牛肉。”
张无忌接过篮子,说道:“但盼各位得胜成功,赶尽鞑子,让天下百姓都有饭吃,有肉吃。”朱元璋、徐达、汤和、邓愈、花云、吴氏兄弟等听了,都拍手赞好,说道:“张兄弟,你说得真对,咱们后会有期。”说着各挺兵刃,出庙而去。
张无忌心想:“他们此去是杀鞑子,若不是带着这小妹子,我也跟他们一起去了。他们只七个人,倘若寡不敌众,张员外家中的鞑子和庄丁定要前来追杀,这庙中是不能住了。”挽了一篮牛肉,和杨不悔出庙而去。
黑暗中行了四五里,猛见北方红光冲天而起,火势甚烈,知是朱元璋、徐达等人得手,已烧了张员外的庄子,心中甚喜。当晚两人在山野间睡了半夜,次晨又向西行。
张无忌自不知坐忘峰在何处,但知昆仑山在西方,便迳自向西。两个小孩沿途风霜饥寒之苦,说之不尽。幸好杨不悔的父母都是武学名家,先天体质壮健,小小女孩长途跋涉,竟没生病,便有轻微风寒,张无忌采些草药,随手便给她治好了。但两人每日行行歇歇,最多也不过走上二三十里,行了十五六天,方到河南省境。
河南境内和安徽也无多大分别,处处饥荒,遍地饿殍。张无忌用树枝做了副弓箭,射禽杀兽,饱一天饿一天的,和杨不悔缓缓西行。幸好途中没遇上蒙古官兵,也没逢到江湖人物,至于寻常的无赖奸徒想打歹主意,却又怎是张无忌的对手?
有一日他跟途中遇到的一个老人闲谈,说要到昆仑山坐忘峰去。这老人双目圆睁,惊得呆了,说道:“小兄弟,昆仑山离这里何止十万八千里,听说当年只有唐僧取经,这才去过。你们两个娃娃,可不是发疯了么?你家住那里,快快回家去罢!”
张无忌一听之下,不禁气沮,暗想:“昆仑山这么远,那是去不了的啦,只好到武当山去见太师父再说。”但转念又想:“我受人重托,虽然路远,又怎能中途退缩?我寿命无多,若不在身死之前将不悔妹妹送到,便对不起纪姑姑。”不再跟那老人多说,拉着杨不悔的手便行。
又行了二十余天,两个孩子早已全身衣衫破烂,面目憔悴。张无忌最为烦恼的,却是杨不悔时时吵着要妈妈,见妈妈总不从天上飞下来,往往便哭泣半天。张无忌多方譬喻开导,说这一路西去,便是去寻她妈妈,又说个故事,扮个鬼脸,逗她破涕为笑。
这一日过了驻马店,已是夏末秋初,早晚朔风吹来,已颇感凉意,两个孩子都禁不住发抖。张无忌除下自己破烂的外衫给杨不悔穿上。杨不悔道:“无忌哥哥,你自己不冷么?”张无忌道:“我不冷,热得紧。”使力跳了几下。杨不悔道:“你待我真好!你自己也冷,却把衣服给我穿。”这小女孩忽然说起大人话来,张无忌不由得一怔。
便在此时,忽听得山坡后传来一阵兵刃相交的叮当之声,跟着脚步声响,一个女子声音叫道:“恶贼,你中了我的喂毒丧门钉,越跑得快,发作越快!”
张无忌急拉杨不悔在路旁草丛中伏下,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飞步奔来,数丈后一个女子手持双刀,追赶而至。那汉子脚步踉跄,突然间足下一软,滚倒在地。那女子追到他身前,叫道:“终叫你死在姑娘手里!”那汉子蓦地跃起,右掌拍出,波的一声,正中那女子胸口。这一下力道刚猛,那女子仰天跌倒,手中双刀远远摔了出去。
那汉子反手从自己背上拔下丧门钉,恨恨的道:“取解药来。”那女子冷笑道:“这次师父派我们出来捉你,只给喂毒暗器,不给解药。我既落在你手里,也就认命啦,可是你也别指望能活命。”那汉子左手以刀尖指住她咽喉,右手到她衣袋中搜寻,果然不见解药。那汉子怒极,提起那枚喂毒丧门钉用力一掷,钉在那女子肩头,喝道:“叫你自己也尝尝喂毒丧门钉的滋味,你昆仑派……”一句话没说完,背上毒性发作,软垂在地。那女子想挣扎爬起,但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又再坐倒,拔出肩头的丧门钉,抛在地下。
一男一女两人卧在道旁草地之中,呼吸粗重,不住喘气。张无忌自从医治简捷、薛公远而遭反噬之后,对武林中人深具戒心,这时躲在一旁观看动静,不敢出来。
过了一会,只听那汉子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苏习之今日丧命在驻马店,仍不知如何得罪了你们昆仑派,当真死不瞑目。你们追赶了我一千多里路,非杀我不可,到底为了什么?詹姑娘,你好心跟我说了罢!”言语之中,已没什么敌意。
那女子詹春知道师门这喂毒丧门钉的厉害,料来势将和他同归于尽,已万念俱灰,幽幽的道:“谁叫你偷看我师父练剑,这路‘昆仑两仪剑’,若不是他老人家亲手传授,便本门弟子偷瞧了,也要遭剜目之刑,何况你是外人?”苏习之“啊”的一声,说道:“他妈的,该死,该死!”詹春怒道:“你死到临头,还在骂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