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袋来领兵。蒙古兵再会打仗,也给这些混蛋将军害死了,只能打一仗,败一仗。这鞑子皇帝,可不是咱们的大帮手么?”这番话只听得张无忌连连点头称是。
彭莹玉又道:“咱们如杀了鞑子皇帝,皇太子接位,瞧那皇太子的模样,倒是个厉害脚色,就算新皇帝也是昏君,总比他的胡涂老子好些。倘若他起用一批能征惯战的宿将来打咱们,那就糟了。”张无忌道:“幸得大师及时提醒,否则今日我们若然鲁莽,只怕就坏了大事。”韩林儿连打自己嘴巴,骂道:“该死,该死!瞧你这小子以后还敢乱出胡涂主意么?”登时把张无忌、周芷若、彭莹玉惹得都笑了。
彭莹玉又道:“教主是千金之体,肩上担负着驱虏复国的重任,也不宜干冒大险,效那博浪之一击。属下见皇帝身旁的护卫中,高手着实不少,教主虽神勇绝伦,终须防寡不敌众。万一失手,如何是好?”张无忌拱手道:“谨领大师的金玉良言。”
周芷若叹道:“彭大师这话当真半点不错,你怎能轻身冒险?要知待得咱们大事一成,坐在这彩楼龙椅之中的,便是你张教主了。”韩林儿拍手道:“那时候啊,教主做了皇帝,周姑娘做了皇后娘娘,杨左使和彭大师便是左右丞相,那才叫好呢!”周芷若双颊晕红,含羞低头,但眉梢眼角间显得不胜之喜。
张无忌连连摇手,道:“韩兄弟,这话不可再说。本教只图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功成身退,不贪富贵,那才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更不可违了圣火令上的严训。”彭莹玉道:“教主胸襟固非常人所及,只不过到了那时候,黄袍加身,你想推也推不掉的。当年陈桥兵变之时,赵匡胤何尝想做皇帝呢?”张无忌只道:“不可,不可!我若有非份之想,教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周芷若听他说得决绝,脸色微变,眼望窗外,不再言语了。
四人谈了一会,用过酒饭,张无忌道:“我和彭大师到街上走走,打听义父消息。”他想韩林儿性子直,见到什么不平之事,立时便会挥拳相向,闯出祸来,便道:“韩兄弟,你和芷若今晚别出去了,便在客店中歇歇。”韩林儿道:“是,教主诸多小心!”
张无忌和彭莹玉出门后,言定一个向西,一个向东,二鼓前回到客店会合。
张无忌出店后向西行去,一路上听到众百姓纷纷谈论,说的都是今日“游皇城”的热闹豪阔。有人道:“南方明教造反,今日关帝菩萨游行时眼中大放煞气,反贼定能扑灭。”有人道:“明教有弥勒菩萨保佑,看来关圣帝君和弥勒佛将有一场大战。”又有人道:“贾鲁大人拉夫挖掘黄河,挖出一个独眼石人,那石人背上刻有两行字道:‘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是运数使然,勉强不来的。”
张无忌对这些愚民之言也无意多听,信步之间,越走越静僻,蓦地抬头,竟到了那日与赵敏会饮的小酒店门外。他心中一惊:“怎地无意之间,又来到此处?我心中对赵姑娘竟如此撇不开、放不下吗?”见店门半掩,门内静悄悄地,似乎并无酒客。
他稍一迟疑,推门走进,见柜台边一名店伴伏在桌上打盹。走进内堂,但见角落里那张方桌上点着一枝明灭不定的蜡烛,桌旁朝内坐着一人。这张方桌正是他和赵敏两次饮酒的所在,除了这位酒客之外,店堂内更无旁人。
那人听到脚步声,霍地站起,烛影摇晃,映在那人脸上,竟然便是赵敏。
她和张无忌都没料到居然会在此地相见,不禁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赵敏低声道:“你……你怎么会来?”语声颤抖,显然心中激动异常。张无忌道:“我闲步经过,便进来瞧瞧,那知道……”走到桌边,见她对面另有一副杯筷,问道:“还有人来么?”赵敏脸上一红,道:“没有了。前两次我跟你在这里饮酒,你坐在我对面,因此……因此我叫店小二仍多放一副杯筷。”
张无忌心中感激,见桌上的四碟酒菜,便和第一次赵敏约他来饮酒时一般无异,心底体会到了她一番柔情深意,不由得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双手,颤声道:“赵姑娘!”赵敏黯然道:“只恨,只恨我生在蒙古王家,做了你的对头……”
突然之间,窗外“嘿嘿”两声冷笑,一物飞进,啪的一声,打灭了烛火,店堂中登时漆黑一团。张无忌和赵敏听到这冷笑之声,都知是周芷若所发,一时彷徨失措。耳听得屋顶脚步声细碎,周芷若如一阵风般去了。
赵敏低声道:“你和她已有白首之约,是吗?”张无忌道:“是,我原不该瞒你。”赵敏道:“那日我在树后,听到你跟她这般甜言蜜语,恨不得立时死了,恨不得自己从来没生在这世上。那日我冷笑两声,她一报还一报,也来冷笑两声。可是……可是你却没跟我说过半句教我欢喜的话儿。”
张无忌心下歉仄,道:“赵姑娘,我不该到这儿来,不该再和你相见。我心已有所属,决不应再惹你烦恼。你是金枝玉叶之身,从此将我这个江湖浪子忘记了罢。”
赵敏拿起他手来,抚着他手背上的疤痕,轻声道:“这是我咬伤你的,你武功再高,医道再精,也已去不了这个伤疤。你自己手背上的伤疤也去不了,能除去我心上的伤疤么?”双臂搂住他头颈,在他唇上深深一吻。
张无忌但觉樱唇柔软,幽香扑鼻,一阵意乱情迷。突然间赵敏用力一口,将他上唇咬得出血,跟着在他肩头一推,反身窜出窗子,叫道:“你这小淫贼,我恨你,我恨你!”
张无忌点燃了烛火,悄立小店之中,昏黄烛光下,眼望板桌上的酒壶酒杯、四碟没动过的菜肴、相对而摆的筷子座位,回味着赵敏那既苦涩又甜美的一吻,自己对她委实难舍难分,不由得一阵怅惘,跟着便是剧烈伤痛。料想周芷若必定怨怪自己偷偷约了赵敏到此相会,这是冤枉了,势必分辩为难,但若今生须得与赵敏就此永别、不再相见,心中实千万个不舍得,言念及此,只觉周芷若是否冤枉自己,也不如何要紧了。当即奔出小酒店,跃上屋顶一阵奔驰,却已不见赵敏的踪影,只得怅然回到客店。
只见韩林儿站在客店门口,正自焦急的东张西望,等候他回来。一问之下,韩林儿说周姑娘于半个时辰前曾回来过,拿了些东西,便气忿忿的出去了。他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板着脸道:“不回来啦,我再也不回啦!”说着流下了眼泪。他待要相劝,周姑娘却牵了坐骑,疾驰而去,也不知是往东往西、向南向北。
韩林儿急道:“教主,这怎么是好?咱们快去寻周姑娘回来罢!”张无忌既着急,又自责,当即留下口信给彭莹玉,便和韩林儿分头追寻。他在大都城内各处找寻,连客店、寺观、城郊村居也找过了,但直至天色大明,却始终不见周芷若的影踪,她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