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一名僧人道:“这一家乡下人母慈子孝,咱们就行个方便。师弟,你带他们从后门进香积厨去,监寺知道了,便说是来惯卖柴的乡人,料也无妨。”那僧人道:“是,监寺不让外人入寺,那是防备闲杂人等。这些忠厚老实的乡下人,何必断了他们生计?”领着三人转到后门进寺,将三担干柴挑到柴房,自有管香积厨的僧人算了柴钱。
易三娘道:“我们有上好的大白菜,我叫阿牛明儿送几斤来,那是不用钱的,送给师傅们尝新。”引她来的那僧人笑道:“从明儿起,你不能再来了。监寺知道,怪罪下来,我们可担代不起。”
管香积厨的僧人向张无忌打量了几眼,忽道:“重阳前后,寺里要多上千余位客人,挑水破柴,说什么也忙不过来。这个兄弟倒生得健壮,你来帮忙两个月,算五钱银子一个月的工钱给你如何?”
易三娘大喜,忙道:“那再好也没有了,阿牛在家里也没什么要紧事做,就在寺里听师傅们差遣打杂,赚几两银子帮补帮补,也是好的。”
张无忌一想不妥:“少林寺中不少人识得我,偶尔来厨房走走,那还罢了,在寺中一住两月,非给人认了出来不可。”说道:“妈,我媳妇儿……”
易三娘心想这等天赐良机,当真可遇而不可求,忙道:“你媳妇儿好好在家中,还怕你妈亏待了她吗?你在这儿,听师傅们话,不可偷懒,妈和你媳妇过得几天,便来探你。这么大的小子,离开妈一天也不成,你还要妈喂奶把尿不成?”说着伸手理了理他头发,眼光中充满慈爱之色。
那管香积厨的僧人已烦恼多日,料想重阳大会前后,天下英雄聚会,这饭菜茶水实难对付。监寺虽增拨了不少人手到香积厨来先行习练,但这些和尚不是习于参禅清修,便是钻研武功,厨房的粗笨杂务谁都不肯去干,让监寺委派到了那是无可奈何,但在厨房中大模大样,瞪眼的多,做事的少。此时倒还罢了,一待宾客云集,那就糟糕之极。他见张无忌诚朴勤恳,一心一意想留他下来,不住劝说。
张无忌心想:“我日间只在厨房,料来也见不到寺中高手,晚上相机寻访义父下落,倒也方便。”但仍故意装着踌躇,待那引他入寺的僧人也从旁相劝,这才勉强答允,说道:“师父,最好你一个月给我六钱银子,我五钱银子给我妈,一钱银子给我媳妇买花布……”管香积厨的僧人呵呵笑道:“咱们一言为定,六钱就六钱。”
易三娘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同了杜百当慢慢下山。张无忌追将出去,道:“妈,我媳妇儿请你多照看。”易三娘道:“我理会得,你放心便是。”
张无忌在厨房中劈柴搬炭、烧火挑水,忙个不亦乐乎,他故意在搬炭之时满脸涂得黑黑地,再加上头发蓬松,水缸中一照,当真谁也认不出来了。当晚他便与众火工一起睡在香积厨旁的小屋中。他知少林寺中卧虎藏龙,往往火工之中也有身怀绝技之人,是以处处小心,连话也不敢多说半句。
如此过了七八日,易三娘带着赵敏来探望了他两次。他做事勤力,从早到晚,什么粗工都做,管香积厨的僧人固然欢喜,旁的火工也均与他相处和睦。他不敢探问,只竖起耳朵,从各人闲谈之中寻找线索,心想定然有人送饭去给义父,只须着落在送饭的人身上,便可访到义父被囚的所在,但数日间竟瞧不出半点端倪,听不到丝毫讯息。
到第九日晚间,他睡到半夜,忽听得半里外隐隐有呼喝之声,于是悄悄起身,见四下无人知觉,展开轻功,循声赶去,听声音来自寺左的树林之中,纵身跃上一株大树,查明树后草中无人隐伏,这才一株树一株树的跃过,逐渐移近。
这时林中兵刃相交,已有数人斗在一起。他隐身树后,但见刀光纵横,剑影闪动,六个人分成两边相斗。那三个使剑的便是西凉三剑,布开正反五行的“假三才阵”,守得甚是紧密,在旁相攻的是三名僧人,各使戒刀,破阵直进。拆了二三十招,噗的一声响,西凉三剑中邵雁中刀倒地。假三才阵一破,余下二人更加不是对手,更拆数招,一人“啊”的一声惨呼,遭砍毙命,听声音是那矮胖子马法通。余下一人右臂带伤,兀自死战。一名僧人低声喝道:“且住!”三把戒刀将他团团围住,却不再攻。
一个苍老的声音厉声道:“你西凉玉真观和我少林派向来无怨无仇,何故夤夜来犯?”西凉三剑中余下那人乃是邵鹤,惨然道:“我师兄弟三人既然败阵,只怨自己学艺不精,更有什么好问的?”那苍老的声音冷笑道:“你们是为谢逊而来,还是为了想得屠龙刀?嘿嘿,没听说谢逊曾杀过玉真观中人,谅必是为了宝刀啦。只凭这么点儿玩艺,就想来闯少林寺么?少林派领袖武林千余年,没想到竟给人如此小看了。”
邵鹤乘他说得高兴,唰的一剑,中锋直进。那僧人急忙闪避,终于慢了一步,剑中左肩。旁边二僧双刀齐下,邵鹤登时身首异处。
三名僧人一言不发,提起西凉三剑的尸身,快步便向寺中走去。张无忌正想跟随前去瞧个究竟,忽听得右前方长草之中有人轻轻呼吸,暗道:“好险!原来尚有埋伏。”当下静伏不动,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草中有人轻轻击掌二下,远处有人击掌相应,只见前后左右六名僧人长身而起,或持禅杖,或挺刀剑,散作扇形回入寺中。
张无忌待那六僧走远,才回到小屋,同睡的众火工兀自沉睡不醒。他心下暗叹:“若非亲眼得见,怎知在这片刻之间,三条好汉已死于非命。”自经此役,他知少林寺防范周密,迥非寻常,更多了一分小心。
又过数日,已是八月中旬,离重阳节一天近一天。他想:“我在香积厨中干这粗活,终难探知义父所在,今晚须得冒险往各处查察。”这晚他睡到三更时分,悄悄出来,纵身上了屋顶,躲在屋脊之后,身形甫定,便见两条人影自南而北,轻飘飘掠过,僧袍鼓风,戒刀映月,正是寺中的巡查僧人。
待二僧过去,向前纵了数丈,瓦面上脚步轻响,又有二僧纵跃而过,但见群僧此来彼去,穿梭相似,巡查严密无比,只怕皇宫内院也有所不及。他见了这等情景,料知若再前往,定让发觉,只得废然而返。
挨过三日,这一晚忽然下起大雨来。张无忌大喜,暗道:“天助我也!”那雨越下越大,四下里一片漆黑,他闪身走向前殿,心想:“罗汉堂、达摩堂、般若院、方丈精舍四处,最是少林寺的根本要地,我逐一探将过去。”只少林寺中屋宇重重,实不知何处是罗汉堂、何处是般若院。他躲躲闪闪的曲折而行,来到一片竹林,见前面一间小舍,窗中透出灯光。这时他早全身湿透,黄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手上,一滴滴的反弹出去。他欺到小舍窗下,听得里面有人说话,正是方丈空闻大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