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那些目光又一下子注视到了我们身上。
季汉阳似乎也是一愣,而这时,我的外公开口了:“这位大将为了保护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应该先去处理一下。来人,带他去大夫那儿疗伤。”
我心中一急,急忙说道:“不!让他跟着我。”
呼延鸩看了我一眼,似乎也了解到我在担心什么,却只是冷冷的说道:“带他下去。”
一看他几乎要强行将人带走,我顿时急了,立刻要走上去将季汉阳护住,眼看着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虽不说剑拔弩张,但我和呼延鸩这种眼神的对峙,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而这时,季汉阳伸手扶上了我的肩膀。
“没事的。”
“可是——”
他冲着我淡淡的笑了笑:“放心。”
说完,他转身向着呼延鸩行了一礼:“多谢单于。”然后便跟着那些人走了。
等一直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那一扇侧门,我心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可他刚刚那么自然而自信的对我说“放心”,也许,真的是我多虑了吧,季汉阳毕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的。
“来人,带公主下去休息。”
这个时候呼延鸩又冷冷的吩咐,我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跟着那侍女便走了,转身走出这里的时候,似乎隐隐听到他在背后叹了口气,很轻的说了一句话——
“跟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北匈奴虽然是当初从南匈奴中分裂出来,但沿着赤沙河西北而上深入沙漠腹地,许许多多的生活习性已经在长年累月之下改变了,连他们的住宅,也不同于南匈奴的人是住在帐篷中,他们在这沙漠之上建立起了风格完全陌生的建筑,与天朝也大有不同。
我进到这间高而大的房间里,看着里面完全陌生的陈设,与我过去所熟悉的都不一样,只有靠墙的桌上摆放着一张铜镜,让我找回一些过去的感觉。
可是,看着铜镜中映照出的那张仓皇无措的脸,我有些茫然——我并不是回家了,只是一个游魂,游到了这里,真正牵连着我的心跳,我的呼吸的地方和人,在千里之外。
侍女给我送来了热水,我稍事一番清洗之后,便换上了新送来的干净衣服。
这是一件白色的长裙,也不知是用的什么材质,格外的轻薄柔软,穿在身上的感觉好像是一阵凉风轻抚在身上一样,裙摆微微撒开,整个人都好像氤氲在一团云雾当中。
那侍女给我擦干了湿润的长发,慢慢的梳理着,微笑道:“公主真是美,和我们这儿别的女子都不同,美得好像一朵云一样,轻轻的淡淡的,让人觉得就算捧在手心里,也会飞走。”
真是会说话的一张嘴,我回头向她笑道:“谢谢你照顾我了。”
“能服侍公主,是我的福气呀。”
在这样完全陌生的“故乡”,能遇见这样一个甜美的女子对人来说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可不知为什么,我却回想起了当初在扬州遇见“试玉”的情景,也不再多说话,那侍女倒也机灵,看着我恹恹的模样,猜我是疲倦了,便很快退了出去,请我好好的休息。
说是休息,怎么可能休息得了?
我又拿出了亦宸给我的那封信,上面已经血迹斑斑,甚至还被箭扎破了一个洞。
再次看那上面熟悉的每一笔一划,闻着那淡淡的墨香,回想起那个男人远在长安,不知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写下了这封信。
若事成,这封信由季汉阳亲手销毁,他将我接回长安,但这封信的秘密将永远埋藏在他的心底深处,他一定不会告诉我,一定不会让那一道鸿沟出现在我的眼前。
若事败,这封信由季汉阳亲手交给我,是去是留,我自己决定。
可是,亦宸,我的决定,在看到这封信之前,已经做下了。
即使现在,我也没有丝毫的改变,你一定要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我这一生,从来没有过想要的东西,对于自己喜欢的,也只等着别人的给予,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争取,要主动的夺取一样东西,但现在,我不这样了。
你是我的丈夫,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所有幸福的来源。
我不想再想过去那样,只无力的看着你离开,这一次,我要伸手!
听到门外传来的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我急忙起身走到门口,将门一把打开,果然看见季汉阳站在门外。
他是被侍女引来的,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打开门,在猛地见到我的一刹那,我感觉到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眼中似乎闪过了一道亮光似的,整个人都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然后看着我。
“鸢——鸢青——?”
干什么用这种口气说话,又不是不认识我。我急忙点头将他迎了进来,那侍女大概也看出我们有事要谈,行了个礼便转身走了。
等我关上门,看见季汉阳站在那里,身上的伤应该已经被处理过了,衣服也换上一件干净的长衫,我急忙问道:“如何?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这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完我走到桌边,自己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他便走过来坐下,接过了那杯茶。
“汉阳。”
“嗯?”
“你对长安现在的状况,了解多少?”
他喝茶的动作僵了一下,长睫忽闪着,抬眼看着我:“你——”
“你一定是收到了长安那边来的消息,所以才赶到南匈奴的王庭来找我的对不对。”我用肯定的口气说道:“那你知道长安现在的状况吗?亦宸到底被关在哪里?他有没有危险?皇帝到底会如何对他?还有——”
不等我说完,季汉阳已经打断了我的话:“鸢青,你要干什么?”
我平静的看着他,没有回答,其实不用我回答,他自己也应该能想到——“你,你是想要回长安,去救他吗?”
我坚定的点了点头。
“你疯了吗?!”他浓黑的眉毛皱了起来:“就算知道了长安的情况,你以为长安又是什么地方,能由得你进由得你出?那里早就摆下了四平八稳的天门阵,等着你回去!而且你已经怀有身孕,你怎么能带着孩子这么奔波?!”
我急忙说道:“现在才一个月,如果不是前几天我被关起来没有吃喝,也不会这么早有反应。没有问题的季汉阳!他是我的丈夫,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怎么可能任由他身处险境,而自己不闻不问?”
“没的说!”
他似乎是生气了,斩钉截铁的说了这三个字,而我也一下子有些失控:“难道你要我就在这儿呆着,等着他生还是等着他死?!”
见我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两个人就这么站在桌子的两边,那种陌生的怒气都在心头萦绕着。过了很久,我才听见他淡淡的叹了口气,说道:“鸢青,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要去救他?你以为我就只想着来找你?”
“……”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虽然他对我的感情已经算是大白于天下,但他与楚亦宸之间,那种患难之交的感情,我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对他的忠诚,一定不会亚于对我的感情。
那么——
我看着季汉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沉痛的表情,咬着牙说道:“在得到他失败的消息之时,我立刻率军南下,想要赶回长安增援,谁知皇上早已经用了五十万大军在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阻断了我的南下之路!”
“什么?!”我大惊失色。
楚怀玉竟然连这一点都算到了,甚至彻底的切断了亦宸的增援,现在整个局势已经完全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这个人,太可怕,实在太可怕了!
“皇上早就算到了这一招。我只能让黑旗军试着突围,而我北上来找你,也是因为他的托付。鸢青,你自问你自己能到长安吗?”
我整个人都几乎要虚软下去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那种浩然有了归志的人,猛然间回头,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无家可归的。
亦宸,我该怎么办?难道我真的救不了你?难道我真的就要和你天各一方,甚至等着某一天传来让我绝望的消息?
不!我绝不甘心!
就在这时,我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猛的想到了什么。
“鸢青?”季汉阳看着我脸色大变的模样,也有些担心的:“你怎么了?”
“大军突围不行,但是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南下呢?”
“什么?”他的脸色骤变。
我又淡淡的一笑,说道:“当然,也不可能真的只有我一个人!”
说完,这个计划已经在我的脑海中完全的浮现出来,我立刻转身向着门口走去,伸手打开了大门,季汉阳急忙上前来拉住我的手腕:“鸢青,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