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县那边太久没有消息传来,韩孺子有点担心了,“让孟娥肩负如此重大的责任,我是不是过于鲁莽了?”
杨奉这两天没怎么出门,坐在书架旁边,抬头问道:“倦侯怎么对她说的?”
“如果大将军只是猜疑不决,那就做点事情坚定他的信心,比如留张神秘纸条什么的;如果大将军已经投向冠军侯,那他身边必有冠军侯的心腹之人,我让孟娥……杀掉这个人,以此离间大将军与冠军侯。”
杨奉露出微笑。
“杨公觉得我的计划很幼稚吗?”韩孺子问,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所以声音略显严厉。
杨奉笑着摇摇头,“有人腰缠万贯,走在街上却与普通人无异,有人勉强维持温饱,却能让人以为他挥金如土。帝王要让自己的权力延伸到十步以外,得做后一种人,倦侯深得其中精髓。”
要不是对杨奉的理念十分了解,韩孺子会以为这些话是在嘲讽,笑了一声,喃喃道:“除了虚张声势,我还有什么选择呢?”
“虚张声势是帝王之术,掌握此术的人不只倦侯一个。”
韩孺子微微一愣,正想细问,外面传来脚步声,很快房门被推开,两个人冲进来,跪在地上向倦侯磕头,呜咽着叫喊“主人”。
张有才和泥鳅回来了,他们一直留在满仓城,作为镇北将军的亲信安抚众将士的情绪,直到大部分勋贵子弟离开之后,才动身返回京城。
韩孺子安慰一番,让两人下去休息,然后对杨奉说:“四百七十多名部曲士兵,应该都回京了,只有泥鳅能联络到他们。”顿了一下,他继续道:“这不是虚张声势。”
“倦侯确信这些人不会走露风声,而且会追随你赴汤蹈火?”
韩孺子想了一会,“我不敢保证他们会守口如瓶,但他们会为我赴汤蹈火。”
杨奉对这些部曲士兵不熟悉,韩孺子解释道:“我不只养活这些部曲士兵,还在接济他们留在拐子湖的家眷,小君……夫人一直在替我做这件事,她进宫之后,账房何逸负责每月拨银送粮,这应该够了吧?”
杨奉不了解部曲,却了解江湖与官场,他想了一会,“只要倦侯一直在上升,忠诚不会是大问题,关键是如何利用这四五百人,‘虚张’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韩孺子对杨奉的第一句话更感兴趣,“一直上升?等我当上皇帝——如果的话——就没办法再上升了吧?”
杨奉盯着倦侯看了一会,“倦侯从太祖的经历当中学得许多手段,从今以后,应该多看看武帝的实录了。”
韩孺子正在争夺帝位,经历稍有相似之处的太祖当然更吸引他,而武帝是他的祖父,曾经有过一次见面,留下的印象既深刻又模糊,比陌生人更难把握,“武帝实录还没有整理出来吧。”
“嗯,也对,等你当上皇帝,就能看到了。”杨奉很少预测未来,但是不经意间说出的某句话里,却透露出强大的信心。
韩孺子受到感染,“杨公,你刚才说‘虚张声势’的人不只我一个,是说冠军侯吗?”
“尤其是冠军侯。”杨奉曾当过将近一年的北军长史,韩孺子身边的人没谁比他更了解冠军侯。
韩孺子深感意外,几乎得到所有大臣支持的冠军侯,怎么会比他更“虚张声势”?
“冠军侯最大的软肋不是虚张声势,我说过,这是帝王之术,有野心的皇子皇孙都应该掌握,他的问题是不知道自己在虚张声势,骗人骗到连自己都相信了。”
韩孺子笑了一声,他可没有杨奉这么镇定的心态,在他看来,冠军侯仍然占据不可动摇的强大优势。
又有人不经通报跑了进来,东海王每天必至,今天来得算是晚了,一进屋就气喘吁吁地说:“听说了吗?听说了吗?”
扭头看见杨奉,东海王闭上嘴,喘了两口气,“你没出门?”
杨奉嗯了一声,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留下,东海王也不问,转向韩孺子,“户部接到第一份公文了,说是大将军传令,要求各地多备粮草……”
韩孺子拍案而起,兴奋得大叫两声,将东海王吓了一跳,连杨奉也侧目而视。
“成功了!”韩孺子高高悬起的一颗心总算落下,他没法掩饰心中的激动,绕过书案,来回走了几圈才冷静下来,向东海王笑道:“你继续说。”
“没了,只要没有衙门明确提出反对,各地开仓放粮势在必行,你的目的达到了,读书人也高兴了,可这有什么用?唯一的效果就是惹怒了冠军侯,我听说他真的非常、非常生气,他本来想在登基之后借助赈灾来笼络人心的,却被你抢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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