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表达方式就是这样,而且这会儿父子俩有点犟起来了。
听到这一句,江爸低头沉默一下,抬头说:“老头,咱也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你先听我说几句行么?”
江老头愣神一下,没出声。
江爸眼眶有些发红,但是平静说道:
“你儿子这两年,大概算有点出息了,嘴上不好说,其实心里头一直就想吧……你能看着,能满意。我娘去得早,你多活几年,多看几年,行么?”
“这事比钱金贵,比什么都金贵。”
与对待江澈这个大孙子的方式不同,江老头和江爸这对父子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很传统,很刻板的。就像多数同时代的农村父子一样,除了搭手干活,不擅亲近,不擅表达,更不习惯这样。
江爸突然这么一下,江老头整个怔住了,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水光涌动,偏头努力掩饰住。
江澈跟着掺和,说:“爷爷,咱家真特别有钱。说出来你都不信,我比我爸都有钱。这点钱小意思。”
“你别跟着掺和。”江老头哭笑不得一下。
“我是说真的……”
“行行行。”江老头无奈看他一眼,把话打断,想了想,转向儿子,难得温和,说:“行吧……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先住一阵看看。要是负担重了,别硬撑。”
“诶。”江爸开心地点头。
江老头对这种父子情深的场景似乎很不适应,没再搭理他,转头又来拉住江澈,说:
“爷爷使劲活……等着抱重孙子。你给爷爷抓点紧,我想看着他上学,拿奖状。”
这话明里是在跟江澈说,但暗里,至少一大半是说给江爸听的,表决心,让他安心。
“……诶。”江澈躺枪,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一切安排妥当,也见过了老家出身的退休老干部,人都不错,和江老头说起家乡事,没一会儿就聊到一块去了,一起商量着去哪钓鱼。
最后分别的时候,老头面上显得很无所谓。
江澈搭他肩头小声叮嘱了一句:“爷爷,这里头那些老头,咱不怵他们,不过呢,一般情况,咱也不上手摔,行么?”
江老头哈哈大笑。
回程的路上,江爸似乎有些尴尬,一路没怎么说话,江澈说自己比他有钱这事,他也只理解成那个竹制品厂,直接忽略了。
…………
家人在临州安顿下来,距离江澈回茶寮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他找了个借口出门,先去了一趟盛海。胡彪碇还在那边等他呢。
一个人,背着包,下火车是傍晚,临近晚饭时间。
江澈在车站外看到了一个意外的熟人,谢兴。两人之间有过三次交集,第一次,江澈从他手里买了两套白板认购证;第二次,在最后关头,谢兴又帮他弄了一套当时其实已经没处买的白板认购证;第三次,两人一起吃了顿饭,发了财的谢兴有点纸醉金迷,有点膨胀,江澈劝了几句,没用。
总的来说,江澈欠他一份人情。
此刻,谢兴正站在一辆推车前,卖着麻花,酥饼。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人,朴实而大方,正叫卖着,招揽顾客,想必是他的妻子。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冷风里,四周一片嘈杂。
情况挺明显,推理一下,谢兴后来应该是主动从万国黄埔辞职或者被开除了,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外面一群“朋友”捧着,大概也不在意……后来,应该是没听江澈的劝,栽在92年下半年的股市里了。
怕他尴尬,江澈没急着过去打招呼,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小推车还算有点生意,夫妻俩挺忙碌,偶尔闲下来,江澈隐约能听见谢兴对老婆说:“你歇会儿吧,喝口热水吧。”他老婆说:“没事。”
江澈看了一会儿,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发现谢兴正跟着三五个大汉往远处走,他的妻子还守在推车旁边,但是不时张望,脸上满是担心。
这是怎么了?江澈犹豫一下,干脆走过去,直接喊了声:“嫂子。”
谢兴妻子愣一下,问:“你是?”
“我叫江澈,不知道谢哥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有有有,有一阵子,他老提你,叫你做兄弟……说跟你是忘年交。”谢兴妻子连声道。
“那就好”,江澈指了指谢兴消失的方向,问,“谢哥,你们……怎么了,没事吧?”
谢兴妻子神情惨淡一下,顽强地笑起来,说:“没事,他……去还点利息。今天钱够,不会有事的。”
“你们,欠高利贷了?”江澈问。
接下来的时间,江澈从谢兴妻子口中断断续续听说了他们后来的事。谢兴那会儿正风光,被一帮人捧着,结果玩大了,被单位开除之后,又遇上股市暴跌,血本无归,连房子都抵押了。
剩下最后一点钱,被那些所谓朋友卷了跑了。
妻子为了填窟窿,铤而走险替他挪用了一笔公款……
“差点我就坐牢了,哈,后来单位领导帮忙,给机会借钱补上,就欠了几万块,但是我工作也没了。”谢兴妻子低头一下,说:“没事,他现在也醒过神来了,我俩慢慢挣。这小推车挣得比我在单位多。”
她抬头,双手捧着一捧麻花,笑着说:“小江,吃麻花。”
江澈隐约记得,第三次见面的时候,因为妻子眼皮子浅,偷卖了他几十张认购证,谢兴对她颇多抱怨,喝醉了直喊要离婚……
如今,就是这样一个眼皮子浅,不聪明的女人,愿意和他患难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