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的余韵当中的江宁城一角,一家开业在陋巷里的小酒肆内被人抱了下来,而正在举办异常接风的酒宴。
大碗大碗的薯酿烧酒,大块大块的酱煮肥膘和蹄髈,正对这些看起来粗豪健勇汉子的口味,吃的是满手流油而喝的是满襟淋漓,然而他们的表情就不是那么愉快和欣悦了。
“淮上之地虽大,却是已经没有我辈江湖豪杰的片刻容身之地了。。”
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正在道来,却是一个面目深凹手脚粗大的北地汉子。
“都说淮地的富庶和机会多。。但是真到了那么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地方上行得是那耕战一体,联户保甲之法,尤其对外来人教管束极严”
“堪称是从头到脚无所不管的严刑峻法之地,”
“只要在城邑里,就连往地上吐口沫子,路边方便一下,都有可能惹来官差的问责。。”
“若是几句应付不好,别说破财累身,还要吃上身陷囹圄的官司之苦呢。。”
“好些个江湖同道,就是因为一时不查而倒了大霉。。”
“被当场拘押捉拿下来,发配编管到哪个地方去,受那辛劳苦役之厄,”
“乃至为此丢了性命的,亦是有之啊。。”
“这简直就是穷兵黩武的暴秦恶法在世啊。。”
“更何况当地根本不重士人而好用吏员。。”
“在其地方,随便一个小吏公人,都可以轻易盘问、折辱我辈。。”
“每每视若之罪徒而穷索不舍。。。”
“不然,我被有何苦大老远的跑到这大江以南来呢。。”
当然了,他们的所言也有不尽不实或是刻意取舍隐瞒的地方。
自从北朝覆灭之后,他们这些原本在藩镇割据和混战当中,刀头舔血讨生活的江湖豪杰、游侠儿、刀客,乃至其他形形色色出身草莽或是绿林人物,都一下就失去了一个可以奋斗和努力的大方向了。
因此,现如今的北方大地当中,有足够的底气和资本,又有足够的前景和上升空间,来接纳他们投效的势力也就剩下那么寥寥无几的几家了。其中无论是关内节度使高宠,或又是洛都留守王端臣,都是典型亲信重用南人的军队,而且下辖地方残破而民生凋敝。
因此,既有足够的基本地盘,也有足够格局和空间,让人获得高官厚禄的指望和期许;只是相应的,淮镇对于这些外来人口也是审查森严而门槛颇高,如果只是简单的过境或是短暂停留的话,只要本地有人作保到官府登记后领一张身凭即可。
但是想要在淮镇落户和安家置业,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需要相应的贡献或是相对漫长的甄别和考研周期了。而这无疑是这些生性放浪自由而时常居无定所的江湖豪客们,所最难以接受和忍耐的事情。
或者说,他们中的许多人并不愿意接受这种全方位的拘束,而在淮镇的社会体制下安心做个与世无争的良善顺民,也不愿意忍受相对苛严军纪条例的监管,而在急着故旧相识的缘故投奔军伍当中,从底层开始重新谋取一番出身。而只是纯粹把淮地当做休养生息的避风港和暂居地而已。
然而,淮地实在是太过安全和平静了,以至于既没有多少作奸犯科之事,需要悬赏借助外力来追拿;也没有多少商旅沿途护卫的需求,甚至他们连自带护卫入境的数量以及随身配备的武器式样和长短,都受到严格的限制和管控;
然后在逐渐坐吃山空而一无所成之后,有人见到地方上的富庶和安定,以及城外乡野通行往来的不设防,不免就故态重萌的犯了老毛病而做出一些违法犯禁的勾当来,于是就此像是捅了蜂巢一般,惹上了大麻烦被官府和发动起来地方百姓全面追拿下狱;
比如,就曾有人在偷吃了几只鸡之后,被整个屯庄的百姓持械围追堵截,最后跳进臭沟里依旧没有能够幸免被拘拿游街,然后发配劳役校赎的悲催结果;至于敢于在地方上杀伤人命或是动手抗拒的胆大妄为之徒,那更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他们好些人被打成烂筛子的尸体和风干的头颅,至今还悬挂在淮地各处出入的口岸、关卡之外呢。
或者说自从地方也配备和拥有了相应的火器之后,这些外来游侠豪杰们所赖以成名和傍身的武艺,也不是再那么具有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优势了,这也无疑更进一步造成了他们的失落和迷茫。
“就连那个宋公明宋黑三,当年可是道上号称及时雨的人物。。”
想到这里,另一个声音更是气不打一处出的恨恨道
“现在入了官家之后也变得脸厚心黑,再也不把江湖同道当回事了。。”
“就算是眼巴巴的上门投奔,求一口饭吃。。”
“也要故作姿态的拿捏再三,而各种要求百般为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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