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里游荡了三天之后,就回到了上林苑。
云琅回到家里的时候,苏稚执礼甚恭,一板一眼的蹲礼让云琅看的怒火万丈,一脚踢过去之后,苏稚才抱着他的腿哭得跟杀猪一样。
这就对了!
云琅打横把苏稚抱起来,刚刚出了月子的女人总是这样折磨自己,对身体的伤害实在太大。
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安慰,苏稚大哭一场之后,就大睡了一场,醒来之后,就已经精神奕奕了。
云琅看过苏氏之后,也忍不住叹口气,此时的苏氏已经与昔日的苏氏完全不同,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在大的格局下,个人的命运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金日磾升官了,成了大汉朝很多大夫中的一员,爵位也提升到了第七级的公大夫。
他不再是马监中的一员马夫,而是管理所有马夫的马夫头子。
云琅不知道这个少年人这些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煎熬,当他再次出现在云氏的时候,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了。
云琅来到呆坐在长廊里的金日磾身畔,看着掉在地上的那本《春秋》叹口气道:“这一次事情,改变了很多人,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心。
金日磾,告诉我,你的心痛吗?”
金日磾抬起头看着云琅道:“我该心痛吗?”
云琅笑道:“为什么不能呢?”
“死掉的是匈奴人跟匈奴人的仆从军鬼奴,而我恰恰是一个匈奴人。”
云琅笑道:“你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匈奴人,作为人自然就该拥有一个人必须具备的人性。
只有具备了人性,才能谈及你是匈奴人还是汉人的问题。
小子,且好好地活着吧,活在自己到底是汉人还是匈奴人的困境中,你可能不能长寿。”
“我长寿了,匈奴部族就会短命是吧?”
“草原上的部族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各领风骚数年到数十年,总会消亡的。
这是你们的生活方式决定了的命运,游牧,游牧,很难缔造一个长久的文明,说实话,匈奴人积攒起来的精神精华都在一次次的迁徙中丢失了。
最重要的是,你们没有文字,没有史官,没有历史记载,口口相传下来的东西总不是那么准确。
这样一来你们匈奴人就会迷惑,遇到事情的时候能借鉴的经验最多只能上溯到祖父一辈,再久远的话,那就是传说了。
信也,人言也,而人言最不可信。
因此,匈奴人不知道自己的部族因何会崛起,也不明白自己的部族因何会消亡,唯一能理解的就是武力强弱的变化。
可是呢,你也看到了,汉人也有极为虚弱的时候,可是,他们总能一次次的从灰烬中浴火重生。
这其中的缘由你不想去探究一下么?
想要探究这些东西,你就要先好好地探究一下《春秋》,万般道理都在这本书里。”
云琅说完话,就从地上捡起金日磾掉落的《春秋》掸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放在金日磾的手中,拍拍书本道:“别放弃!”
金日磾终于哆嗦着嘴唇道:“我夜不能寐……”
云琅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长针道:“想睡觉很容易,只要运用恰当,这根针让你睡一个好觉的。
你想试试么?”
金日磾摇摇头道:“我有更好的法子。”
说完就把脑袋重重的撞在柱子上,然后脑门飚着血软软的倒在地上。
这一次,他手里的《春秋》没有滑落……
云琅检查了一下,发现金日磾脑袋上的伤不是很重要,看来他收着力气撞得柱子。
他也没有召唤仆役将金日磾抬走,守在金日磾的身边靠着柱子,从袖子里取出一本书,仔细的看了起来,这就是董仲舒的大作——《春秋繁露》。
狗子的两个傻老婆,抬着一个硕大的木桶从荷花池子边上经过,也不知道木桶里装的是什么。
不过,她们两个人看起来非常的开心。
云琅忍不住低头对昏睡的金日磾道:“人都是自寻烦恼的动物,想的越多,越深,就越是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