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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九章 神雕侠侣,绝迹江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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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会发现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偷偷地看她吧。

    操场上蹦跶的男生继续卷着裤腿踢球打球,旁边的园林区会有踱步的人,聊天的人,合影的人,有在林荫下看着那些男生的人,大概也会发现这是最后一次这样偷偷看他吧。

    人们会相互传递着同学录,或者递来一个本子甚至写满名字的校服,说你给我签个名吧。

    像是无数次平常日子里的一样,学校小卖部人满为患,有人喝着那种要退瓶子的可乐和雪碧,与熟人打招呼。

    也有人偶尔会问起志愿去向,有的人说要去北方,而回答的人说去南方,他们应该是熟人吧朋友吧暗恋着的互相心生喜欢着的吧,或者其实仅仅是刚好认识的点头之交吧。

    这是个闷热的,微风很少的季节,那天的长久笼罩的火烧云中,每个人所经历的事物,其实只是他们曾经时时刻刻在进行着的,而今却突然感受到分量的人生而已。

    那天临走前夕,传闻有人会在天台的那面石壁上刻下很多平时难以启齿的话语,所以张平撺掇着程燃去看看,没准能发现些什么惊喜。程燃上到那片天台,发现确实有不少刻着男女慕艾的文字刻痕。找到好几个写着对姜哥爱慕的刻字,都见怪不怪了。

    但是忽然张平又来了一句“我靠“,然后程燃上去就看到了一个很可疑的”J.H.S——C.R“的白印。

    张平狐疑的看过来说“这该不会是老姜刻下的吧?你看着严谨的顿号,这字体带着的剑气,分明是高手所留!”,但程燃后面在CQ上问姜红芍,她概不承认。

    那天的张平很肉麻的刻下了自己和郝迪的名字,写下要永远在一起。但事实上张平打算留在川内,郝迪打算去哈尔滨,想学建筑,那是她一直梦想的方向,所以张平跑来无意义的留下些印记,信誓旦旦要做一个见证。事实上后来程燃知道大一上半学期两人就分了手,张平打电话来的那一夜,几度哽咽。

    那火烧云笼罩的最后在校一天,人们总以为会如何的不平常,但其实结束的就是那样的平静。

    一个星期后,七月七号高考来临。

    这一年的高考是7月的7,8,9三天,是文理分科的“3+2”组合形制,每科150分,总分750分。这也是最后一届3+2的组合,这个时候的川省考试还是全国卷,要在2006年,才会自主命题。

    1999年全国人民都在讨论高考作文话题“假如记忆可以移植”,2000年是“答案是多样性的”,似乎一改曾经一潭死水的作文命题形势,各种答案也丰富多彩起来。也同时因为进入网络时代,对高考作文的讨论热度持续升温,网络上各大论坛聊天室CQ聊天上面,都有对满分作文和零分作文的吐槽戏谑和拍砖质疑,可谓是全民参与的狂欢。

    至此以后,在“网红”这个词语还没有发明的时候,高考作文每年都会成为引领一时的网红话题。

    高考当天中雨,人们风雨无阻。

    第一天早上语文,波澜不惊。下午化学。

    第二天早上数学有道选择题是个人所得税测算,那还是个人所得税起征点800元的年代。而分段征税对于城市考生来说是个常识,农村孩子就一无所知,多年以后一篇“我奋斗了十八年才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的文章红遍大江南北,内里一定程度反映的是城市化建设导致的城乡差距拉大,社会阶层的固化和越来越难以逾越的界限。高考,成为了无数人追求公平改变命运的最后一条阳关大道。

    第三天早上英语,因为下着雨,所以听力考试可能会受到些干扰,不知道多少人心境会受到干扰。

    高考结束,无雷霆密布,无喧天锣鼓。好像旋上笔帽,监考老师说“考试结束!”的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最终结束了。

    走出来对答案的,或者沉默不言迅速离开的,最后都将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这时候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无数人早约好了最后的放纵。

    程燃这边也是一样,十中的,张平等人,十二中的,俞晓,姚贝贝等人,大家都约好了唱歌喝酒,这也是所有人对家里最可以理直气壮的通宵。

    那一天众人辗转了好些个地方,各大KTV网吧都被包场,而电影院前排的后排的,都可能是自己人,散场的时候打招呼打个不停。

    晚上的蓉城各个餐馆夜间大排档,都是杯盏不停的声音。

    有些交际好的往往要从南到北辗转几个地势,见过平时关系好的,讨厌的,爱慕的许多人。

    程燃属于名人,也在人们包围之中,很多人见了面,但很多人也来不及见面了。

    最后是在KTV里,杨夏过来的时候,路上崴了脚,她坚持不去医院,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但走路就困难了。正好程燃给所有人说过了今天他不通宵,到十二点就回家,所以一干人怂恿着程燃就干脆把她一起送回去了。

    杨夏现在家已经在伏龙大院,程燃打车回去也正好可以把她送回家。

    程燃招了个出租车,把一个劲还执拗着说不用程燃送的杨夏扶了进去,两人离场,众人继续狂欢。

    一路有光斑从车窗打在杨夏脸上,程燃发现她为了今天,其实特意打扮过,T恤和短裤,大概还化了一下妆,而且她也喝了不少酒,脸红扑扑的,睫毛黝黑而长。

    两人倒是一时无话,到了伏龙大院的时候,程燃把杨夏扶下车来,扶着她走了一段,实在是相当不方便,程燃指了指花坛,“要不你上去,我背你好了。”

    杨夏乖乖上去,趴在程燃背上,手微微的支着自己胸口前,另一只手绕过程燃脖颈,稳住身躯。

    大概最尴尬的还是自己的短裤……今天确实有些短。

    两人就这样走进林荫掩映的院子里。

    杨夏伏在程燃身后道,“我记起小学的时候,我跑步摔倒了,膝盖都摔破了,哭得很厉害,你就是这么撞开人群,背着我去的医务室……”

    “有吗,我不记得了。”

    杨夏打了他一下,“我记得当时我痛的直哭,你背的不好,总是摩擦到我膝盖,所以我一个劲埋怨抱怨你,你还说过,你再打我头我把你甩下来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喝得有点多,她红着脸道,“结果我一边打一边说,就是打你又怎么样,打了你又怎么样?到头来你还是没把我甩下来,可我到底还是记恨了你,因为其实当时我一个很有好感的男生准备来背我……没抢过你。”

    程燃气笑道,“敢情那时候你就讨厌上我了啊。”

    “是啊,很讨厌,很讨厌的哪一种……”杨夏趴在程燃背上,说着从前的故事,感受到揽着自己双腿的力量和他背膀的厚实,一时失神。

    她最后轻声道,“程燃,你毕业去向决定了吗,所以还是清华吧……我还是很担忧,有点迷茫……”

    程燃感受到杨夏从脖颈那里传来的吐息和一些酒精气,头顶是漫天星辰。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关于我一个认识的师兄。”

    “这个师兄从来成绩不好,一路挺坎坷,考高中那年就失利了,父母用斩断前途的钱,给他交了高价上了市内一个二线高中,于是接下来父母省吃俭用,为了维持生计起早贪黑开个小餐馆,供他读书,高二那年他父亲操劳过度得了重病,家里花了大量的钱,负债十几万,母亲以泪洗面,好在他本身很懂事,最后考上了一所国内排名前列的211大学。那时候他的被录取,几乎是那个每天艰难度日的家庭最好的消息。”

    “但是为了父亲的大病,欠下的那时候天文数字的债务,作为男人的他也要扛下家庭的重负,所以他就在大学里一边学习,一边勤工俭学打工,几乎什么都干过,火锅店当服务员端盘子,从服务生做到助理店长,到最后离开时想在他毕业就给他店长做的火锅店老板还极为遗憾。给人补习,到最后干脆忽悠了一群人开了金牌补习班,晚上用学长淘汰下来的音箱做了点唱机去大排档给人唱歌赚钱,被人嘲笑过,遇上过同学,装作互不认识,后来被酒吧老板看中让他去固定驻唱,于是他没课的时候就打几份兼职,晚上驻唱,甚至遇到过拿钱想砸他的富婆。有时候也会去摆摊,因为不肯交保护费,遇到过流氓砸摊位。

    当学校里的同学七点钟去跑操自以为起了个大早的时候,他已经在学校里搞起了早餐派送,干了一个多小时了。当有人抱怨父母给的钱少的时候,他每天在食堂精确控制着支出,多数时候挨着食堂下班时间点去打饭,因为这个时候用一块三毛可以打一大碗饭,舀到许多残羹剩炙的汤水,然后把节约起来的钱寄给在医院的父亲,只为了多留他在这个世界上一段时间。

    当所有人拿着家里的生活费上着网打着游戏还无聊的时候,他已经匆匆扒了饭,提着大旅行包装的自制音箱出了校门去刷街。学校里有人饿了点小炒夜宵的时候,他回到宿舍的一天能掏出来的就是早上两毛钱在食堂买的馒头就矿泉水瓶装好的白开水。

    那时候大部分人校园的爱情浪漫得花前月下,而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花前月下,连奢望都不敢有。”

    “但在那段日子里,他从来就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因为落泪于事无补,现实从不向他妥协,而他也绝不让现实看到他的软弱。他是在赶命,希望自己的奋争能抵得过父亲生命流逝的速度,希望能用自己的手拉回向死亡深渊越来越衰弱的家人。”

    “苦不苦,累不累。这些在生活的迎头苦难面前没有意义,有的人光是活着就足够的艰难。在还完了最后一笔欠债的那一年,他回家抱着母亲痛哭一场,然后在两年前去世父亲的坟头敬了一杯酒,其实那时候父亲的病并非没法治,但这个没有家底的家庭已经扛不下来,最后的那段时期,其实父亲已经断了治疗,没有对他说,他的原话是告诉母亲说让他走,放过孩子。那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那样的流泪。清楚地明白什么是无能为力。”

    杨夏静静的伏在他背上,不知不觉发现自己把程燃后脖颈的衬衫打湿了,“……那他最后怎么了。”

    “……他毕业了自己创业,搞过教育,搞过投资,进入前沿科技领域,因为做事业的勤恳踏实,客户慕名而来,公司效益极好,身价不菲……很多人眼里算是事业有成吧,就是前半身的奔波,身体底子不好……他说其实很感谢那段饱受欺凌,艰难的日子,正是因为那段日子,他才激活了勇气和潜能,人生变得辽阔。”

    杨夏红着眼,“程燃,为什么别人的事情,你却可以说的这么历历在目?”

    “大概也能引起共情,感同身受吧。青春是一个人最美好的时期,但也正因为这段时期,而让人与人之间大不一样。所以你要问我迷不迷茫……我曾经也有,但知道这位师兄的事迹后,我才明白那些迷茫的,忧虑的前程,微不足道。大部分人都不曾那么的艰难过,而总有人连那样的艰难都能泅渡,对于这些人来说,那些旁人眼里的坎坷,其实都可以算一马平川,拥有了很多的,不曾失去什么的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有意义的并不是青春本身,而是拼搏过,为此努力的用力的活过,青春才拥有了意义。所以,跟你说这些,你也不必迷茫,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该如何走,是下一阶段的事情了,抛开没必要的纠缠和迷茫,在下一个阶段,努力拼一把。我看好你,一定前程似锦。”

    通过电梯送杨夏到了门口,听到这话杨夏却是笑了,破涕为笑,但却娇媚动人。

    她轻轻靠在程燃肩膀,闻到好闻的肥皂香气,头顶是漫天繁星,这是高考完结的这一夜,程燃送她到家,记得自己父母杨川和肖云看到伏在程燃背上的她,两人表情都僵硬到说不出话来。

    也记得她在程燃被她泪水打湿的后背衬衫上,不顾自己发丝的狼藉柔声对那个男子说,“程燃,谢谢你讲的故事。我也曾看到过一句话,说得真好,与你共享。”

    “青春就是一把零钱,碰巧能够换来啤酒一罐,陪着黄昏喝完然后笑着说再见,起身离开时红着双眼。”

    “程燃,江湖再见。”

    ……

    其实高考的8号那天晚上蓉城狂风大作,雷击了十中的一棵榕树,校领导为之色变,年级主任孙晖却指着半截被劈断的树说了一句后来十中无人不晓,甚至蓉城都为之传奇的名言,“这是鲤鱼要跳那龙门,肯定是有省状元在渡劫啊!”

    这话一言成箴。

    因为程燃也就在那一年,夺得了川省理科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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