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二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之间,便过了大半个时辰。
越是问得细致、深入,赵芮心中就愈发满意,却也愈发地犹豫。
面前这一个看起来年轻有为的臣子,确实如同自己意料之中的一般,不止金玉其外,也锦心在内。自家提出的问题,不管是关乎地方政务,还是州县积弊,乃至是提及到朝中对应的章法,他都能毫不避闪,直面而答。
前一科的进士,虽然绝大部分都外放去了各州各县做幕僚官,可留在京城的数目,也并非寥寥,光是被调入学士院帮着修史、修书的一甲就有好几个,均是才学出众之辈,再加上只在启县任了大半年知县,就被赵芮特旨越次提拔,调入御史台任谏官的郑时修,可谓是光华灿灿。
然而甚至不用主动对比,只是聊了几个问题,赵芮就很明显地发现了顾延章同其余人的区别。
等到说起了一个有关朝中法度与地方施行之间的冲突,听着对方侃侃而谈时,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将顾延章放在了一个可以向之垂询意见的臣子之位上。
见事鞭辟入里,又兼才干卓著,比起朝中那些饱经锤炼的能臣,差的也只是经验与资序而已,而同与他一科的进士们比起来,两边早已不能放在同一个层次上去任用。
赵芮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郑时修。
同样是蓟县的书院出身,也一般是寒门,年龄相近,又是同科得中。
其人辩才出众,一笔文章锋芒毕露,纵然是直直对上宰辅之辈,也从不退缩。
他一惯极喜欢郑时修的那股锐气,也觉得这才该是青年臣子们应有之份。
也许言辞之中有些戾气,有时候未曾详加探访,便开始直言逼人,可以他的年龄与过往经历,能做到如此,已是十分难得。
然而此时听得顾延章奏对,赵芮一时竟是有些恍惚。
与郑时修相比,顾延章的风格全不相同。
前者喜欢盯住其中一点,全力攻之,将其问题摆上台面,从各方面批驳,颇有不将其解决便不罢休之态。
后者则更乐于举实例、列数字、做对比,以小喻深,由点带面,也许开头只是谈到一个孤例,可他却能推而导之,将小处引申至大处。
郑时修只是针对单独之事咬而不放,顾延章却是着眼于同类之事。
前者固然出彩,可后者,却极有事半功倍之效。
也许其中有个人长处的缘故,却必然不乏眼界与胸襟上的差别。
一面想着,赵芮在心中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还是自家太过苛责了。
郑时修身为谏官,本就该风闻奏事,如何解决问题,如何防止后续再出此类事项,不是他的职责所在,如无一腔孤勇,如不能盯紧一事不放,又怎能堪此任。
职责不同,行事随之不同而已。
况且一个新人,只在县中任过半年的县令,也许具备发现问题的能力,可想要解决问题,还远远不够。
想到这里,他却又忍不住心念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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