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铺子还有一桩好,便是冬日堂中常常堆两盆子炭,夏日墙边总放一盆子冰,街坊们贪这点便宜,有家中无事的,不舍得自己买炭添冰,便来此处喝个茶,或摆个口水阵,或摆个棋阵,一则打发时间,二则也沾个光。
门口的灶台处只做冬日用,夏时并不开火,朱六婆听得那书生点了吃食,先给他上了清凉饮子,不多时便去厨下把凉面给做了端出来。
那书生吃相斯文,干干净净吸完一碗面,脸上、身上连一滴汤汁都没有溅上。朱六婆等他放了碗筷,便走近去待要收拾桌子,不想对方却是突然开口问道:“婶婶,您这店开了有二十年了罢?”
他面色有些犹豫,问起话来,也是心虚中带着忐忑的模样,听着像是南边口音。
朱六婆听得对方称呼自己婶婶,面上的笑堆得都更浓了,她虽不明白这书生来意,却是立刻回道:“哪里才二十年!”又指着中间一桌那个老头道,“他年轻时这店子就有了,到得今岁,正正好满了四十八载。”
那书生便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又把声音放小了些,问道:“那若是从前住在这保康门处的人,您多多少少都识得罢?”
朱六婆心中谨慎了些,并不夸口,只道:“客官可是要打听什么事情?”
她多年开门做生意的,都是靠得街坊照顾,是以轻易不随意给生人透露,此时一听对方口风不对,自己跟着也紧了起来,不愿胡乱说话。
那书生双手握着一个瓷杯,里头的雪泡水其实已经喝得见底了,他却依旧没有放开,只无意识地转着那个杯子,小心翼翼地道:“从前这一处,是不是有一个姓李的大户人家?前些年搬得走了?”
听得是大户,朱六婆倒是不那样小心了,便道:“哪一个李家?这一处姓李的大户多得很,这些年搬来搬去的,也有一些。”
“听说原来是做布料、马匹生意的,后来搬去了浚仪桥坊……”那书生又补道。
听得“布料”、“马匹”,又听得后来搬去了何处,朱六婆立时便明白过来,“哦”了一声,道:“你说的是裁缝李家啊!”
又道:“是有这样一户人家,你问他作甚?”
“您可知晓这一家人怎的样?家门好不好,仗不仗义的?”
朱六婆还未答话,旁边一桌子偷听了半日的,当中便有一人再忍不住,插口问道:“你同他家什么关系?问这作甚?”
那书生的脸便慢慢红了起来,又连连摆手,局促非常的样子,支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白白的皮相,年纪不大,别人还没怎么细问,自己就缩了起来,倒叫旁人看着也不好意思太过逼催。
食肆本来也就三四桌客人,都是坊间识得的,见得此处有事,俱都望了过来,人人拿眼睛往那书生脸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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