恤银子,也能勉强支应到秋日,届时再想办法。
谁料到明明已是躲过了交贼,幺子却是进城赶集的时候,被城门的衙役强留了,说他发着烧,像是得了疫病,不让回村,只叫同行的回来送信,将人硬送到了疫病营中。
疫病营是个什么情况?她活了这五六十年,难道还不清楚吗?
不过是怕得了疫病的人在外头行走,只好将人塞进去有个地方等死罢了。
听得有知内情的人说,里头一来无人看顾,二来缺食少饭,三来药也是胡乱散的,人人都是有得命进去,没得命出来。
有些人也许得的并非疫病,自家在屋里渥渥汗便能好了,被强送得进去,反而染了病,连哭都没处哭去。人死了,还要整个烧了,全尸都没得留。
自家儿子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情况,而今进了里头,哪里还能囫囵回来。
小儿媳妇听得这个消息,惊得没两日便早产,小孙儿生来就胎息不足。
这个时候大夫难寻,小儿大夫更是难寻,药材也贵得吓人,不过一二个月,便把家底给掏空了。
她是个老的,做不动力气活,只能在家里头照顾孙儿,做些家事,在门前屋后种点菜。
幺儿媳妇出了月子便要出去做活,家里那几田为了给孙儿治病,已是押卖了出去,地是没得种了,媳妇只好去别家打短雇,做一天算一天。
她家中有个小儿还要吃奶,又不能走远,村中也好、隔村也罢,都被交趾扫了好几回,虽说州中来了官兵提醒,众人命是保住了,去岁的存粮、细软却是全被掳了去,眼下没几家是有隔夜粮的,自己都难养活,雇了短工,又哪里会出什么价钱,混口饭吃就不错了——得的钱还要去请大夫。
眼下早过了清明,一婆一媳围火坐着,体虚得竟是都不觉得热,只安安静静看着那小儿憋着气吃奶。
屋中一时沉默了下来,有些说不上来的沉郁。
家中只一个壮丁,眼下生死未卜,可日子总得过,一老一小的,这般下去,以后出路在哪里,她们一个也不晓得。
李秀娘低头看着儿子没多少肉的黄脸,又是难受,又是饿,也顾不得想其余的事情,只撇了撇右腿,从地上的碗里拿木勺子舀了一口菜汤出来赶忙吃了。
才喝了两口,她忽然听得外头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有个妇人隔着门叫道:“田婶子在不在家?”
此时夜色已深,有人半夜敲门,婆媳二人都有些紧张。
被称为田婶子的老妇看了一眼儿媳,方才抬头问道:“外头是何人?”
那妇人答道:“是我,里正家的。”
李秀娘辨了辨声音,果然耳熟,这才松了口气,因不晓得外头还有谁,便抱起孩子,一手拿了那粥碗进房。
田婶子候得媳妇进得里间了,才自去开了门。
隔着一扇木门,李秀娘隐隐约约听得外头许多人在说话,不一会,自家婆婆就叫道:“秀娘,抱我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