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梁炯为祸首,近万叛军起兵造反,吉州、抚州生民涂炭!沿途府库、粮仓尽皆被掠,后去广源州,行如叛国,复还自立为王!若是如此行径亦能赦免,将来再有贼子谋反,引此为例,当要如何惩处?朝中法度何存?!”
黄昭亮手中持笏,昂首上前一步,大声质问道。
赵芮被骂得一脸难看,偏生连嘴都不好回——堂堂天子,若是当殿同臣子对骂,成何体统?
他只好看了一眼立在下头的范尧臣。
对方双手持笏,面色平静,对他的暗示丝毫没有反应。
黄昭亮已是又道:“贼子既敢造反叛国,户部勾院顾延章明知此状,竟还草率任用,引为守城,若是梁炯叛部倒戈一击,与交贼沆瀣一气,城中无数百姓,又有谁人来保?一旦邕州落陷,钦州、廉州、宾州、邕州连为一线,交趾以此为据,围攻桂州、广州,广南两路岌岌可危,我朝亦将有大祸!”
赵芮听得脑壳一刺一刺地疼,几次想要打断,却连插嘴的空隙都找不到。
黄昭亮的声音越发洪亮,跟着又道:“逆贼徐茂,赣州人士,本乃罪犯之徒,正该入狱受审,其时顾延章正任赣州通判,行审此案,因其管束疏忽,致使罪徒外逃,后入广信军中,为将者陈灏,不察不核,由其探测军中机密……”
他一面说,一面转头看了后边立着的十余位臣子,目光在范尧臣身上停留了一瞬,见得对方只半垂着眼皮,并没有半点要与自己唱反调的意思,复才收得回去,继续追着坐在龙椅上的赵芮打道:“此人撺掇梁炯谋反,待得贼首授首,不仅不俯首就罪,倒反叛国朝,堕身交趾,使交贼知我军中弱项,屠戮百姓,犯我边境,纵碎尸万段,诛灭九族亦不能赎其罪孽!”
“广南有此劫难,徐茂为罪魁从犯,顾延章亦罪责难逃!若非……”
听得前边,赵芮也就摸着鼻子认了,可听到这一处,他终于再忍不住反驳道:“纵无徐茂,交趾一般会犯边!这与顾延章又有何干系?!顾延章有功无过,他……”
“若非他管束不力,徐茂如何能逃脱?!”
还未等天子把话说完,黄昭亮已是又拔高了声调,极强硬地插道。
赵芮简直心头火起。
不管犯了多大的过错,他这个做天子的都觉得无碍了,黄昭亮这个做臣子的,怎么就跳得这样高?难道嫌殿上的瓦梁挡了日头,想要窜到天上去不曾?!
这是要去同汪明那个御史中丞抢饭吃吗?!
更何况阶下这人口诛笔伐的那一位,根本就没有丝毫错处!
一个顾延章而已,七品小官,哪里就值得他这般追着咬着不放,半点宰辅的面子都不顾了?
除非……
赵芮忽然心念一动。
他眯着眼睛往下看,范尧臣面无表情半低着头,孙卞耷拉着脸袖手旁观,另有枢密院中诸人仿佛聋子瞎子一般,都在一旁看戏。
到得此时,这一位天下之主,才终于开始全然意识到下头这些朝臣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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