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没有伤兵营中那一份差事,自家若是没有慈幼局这一个去处,将来只靠着一个双腿残疾的爹,怕是一家再无出头之日了。
而今他在慈幼局中,虽只是得个启蒙而已,可读起书来比起其余小儿都要快上三分,只要顾勾院在,慈幼局年年办下去,待得考中了州学,只要认真读书,便能每月领州学钱米养家,便是将来读书读不过旁人,几年下来识字多了,在城中寻个差事,也是家家大户都愿意要识字的雇佣,比起做个卖苦力的长工短雇,全不是一个出路。
可一旦顾勾院走了,谁又敢去赌新上任的官员会如何行事?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还未学到那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却是晓得自新接任的官人来了之后,慈幼局中的一日三顿糙米饭也改做了一日两顿糙米粥,来教课的州学里头的学生也怠慢了许多,而自家娘当月从伤兵营中得的钱米更是比从前少了十中一二。
切肤之痛,尤其深刻,他眼下虽未见得正主,喊话却是喊得情真意切,听得场中许多人都忍不住叹起气来。
一时众人安静了片刻,才又有一个女孩上前道:“若有女子,我们便去跪在那女子面前,喊她吃我阿爹阿娘磨的豆腐!”
一面说,一面又把拿带字吊在胸前的一个木盆子整了整,果然里头用水泡着七八块白生生的嫩豆腐。
一旁另有个小女娃跟道:“我抓饴糖在手上,举给她看,让给她吃糖。”
那老人见得小儿这一处十分妥当,心下稍安,却是转头对另一群七八人道:“你等晓得要做甚的罢?”
当头便出来一个六十余岁的老妇,手中提着个竹篮子,道:“二哥且放心,我等都是识得勾院同他家中那一位夫人的,若是见得夫人出来,自会围得上去,同她哭求,若是夫人不出来,便凑着同勾院哭,见得我等这一群七老八十的,又是妇人,他心那般软,多半就扛不住了,届时再把这些个蛋子一送,多说几句可怜话……”
她说了一通,一旁又有许多老姊老妹上前七嘴八舌地插了起来,皆是人人齐心协力想出来的厉害招数,尽显乡人狡猾,又显刁民奸巧。
那老人听得连连点头,夸了好几句,复又寻了另几波人去问。
这一群人有专司喊话的,有出头下跪的、哭闹的,有送吃食的,只待那户主打里头出来,一旦有个回音,便要守着将顾府的人拦了,生怕顾延章偷偷带着人走。
街头有人牵头,街尾自然也一般,众人提前走过一回场子,一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个个翘首望着顾宅的大门,只等里头出得人来,好要演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戏。
诸人等了片刻,一个也不敢大声说话,是怕声音大了,惊扰了里头,叫人有了防备。
小半个时辰之后,只听得顾府的两边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推得开来,紧接着迈出一条腿,又半幅身子,再一颗尽是冷汗的头。
那头脸上表情失魂落魄的,却不是进去收屋子的户主又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