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章离开之后,赵芮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后头,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到得后头,也不批阅奏章,也不召见臣子,只低头一页一页翻着那一册笔触稚嫩的画作与文作。
等到天色渐黑,立在一旁的郑莱终于忍不住上前试探地问道:“陛下,当是用膳的时候了。”
赵芮抬起头,看了看角落里的漏刻,吩咐道:“摆饭罢。”
偏殿中很快布置好了饭食。
赵芮站起身来,吩咐小黄门寻了个匣子来,将那一本册子小心放了进去,还特意把边角给整了整,不叫压折了那脆弱的纸页。
等到将匣子盖上,他犹豫了一下,却是把两枚香囊认真地挂在了腰间。
赵芮去得偏殿,等到落下座,这一长段时间以来一直空荡荡的心里头,仿佛忽然之间就填进去了什么东西,竟是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那感觉叫他早已凉透的心底里,慢慢生出烘烘暖意。
他抬起头。
前头桌面上摆满了菜。
苦夏之日,桌面上全是些清淡的饮食,另有一盅药膳汤。
郑莱站在一旁,手心都渗出汗来。
能爬到这个位子的宦官,心思何等机敏。
他半抬起头,等着赵芮说话,唯恐这一位又同这半个月以来的每一日一般,只随意喝两口汤,便算吃过了。
——方才那一个勾院官在殿内说的话,他立在后头,悉数听入耳中,若是听得这样一番话,见得这样一番事,天家还依旧无动于衷,怕是当真再无挽回余地。
赵芮宽厚仁慈,郑莱跟着他几十年,除却忠心耿耿,也真正在心中为他担忧,更也为自己担忧。
所有人里头,除却皇后,便要数这群围在赵芮身边的黄门最想他快快振作起来。
郑莱捏着拳头,眼睛连眨都不敢眨,只等着座上天子的反应。
赵芮并没有察觉,然则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舌根处已是生出津液来。
他忽然觉得有些饿,并不想喝那等药膳汤,只挑着几碟子开胃的小菜,不知不觉对付着就吃下了整碗细面。
郑莱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一顿饭,赵芮吃了半个时辰。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正常进食,也怕吃得太快,胃要不舒服,便一口一口细细咀嚼,一面吃,一面觉得那面条入口全是谷物的清香,道道菜都做得好,该酸的酸,该甜的甜,哪怕是那一道凉拌莴笋,里头用的茱萸都辣得恰到好处。
——什么时候,一碗面也这么好吃了?
赵芮心中啧啧称奇。
等到把面汤也喝完,他不但填饱了肚子,也已经填满了脑子。
夏至已过,等到入了秋,就要开始催着黄河沿岸的州县修堤坝,今岁乃是雨水小年,明年就是大年,冬春还好,一旦入夏,说不得就要犯汛,前年黄河下游决堤,死伤上万,流民无数,要提早叫人防范才好。
陈灏那一处要打交趾,虽然看起来一应准备已是妥当,可究竟是南下,交趾那般蛮夷之地,深入敌国,难免水土不服,后勤转运还是要叫中书盯着,免得因为转运不及时,最后拖了后腿。
虽然派了张定崖去川蜀平乱,到底这是个新人,不晓得能不能独当一年,还得安排个监军过去,许继宗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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