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仵作走到一名司理参军面前,不晓得说了什么,那司理参军带着他走到了顾、田两人面前,先行了一礼,复才禀道:“眼下勘验有疑,怕是要查验当日徐氏病故前的吃的药方。”
顾延章转头看了一眼权知京都府田奉,拱手行礼道:“下官乃是奉命陪同,并不会插手京都府衙行事,如何处置,还请田知府示下。”
田奉见顾延章倒是还算知几分进退,面色微缓,他深知此案影响甚大,也不叫下头人去办,沉吟片刻,才将李程韦、徐良二人唤道了面前,问那李程韦道:“当日徐三娘病故前请的哪一位大夫,你可还记得?”
当着田奉的面,李程韦倒是恭恭敬敬,礼数备至,苦笑道:“回禀官人,当日给小人内子看病那一位大夫,乃是马行街一位姓张的老大夫,当日请过府时,他已是八十余岁,惯来给小人家中看病,正是前一阵子,天时甚热,他中了暑气,未能熬过去,已是……前几日才有人过来发了丧贴……”
田奉微微一怔。
当日看病的大夫已经过世,自然问不出来那时用的药方,况且哪怕其人尚且活着,这许多年前的事情,也未必能问得出个底细。
他正在犹豫当要如何决断,却是忽然听得顾延章在旁插口问道:“不知当日那徐三娘患的是什么病?”
李程韦早已见到顾延章,心中一时不知是好还是坏,面上不露声色,只回道:“当日大夫说,乃是夏日瓜果吃多了,坏了肚子,因拉得厉害,不知怎的,忽然又犯了伤寒之症,偏生这样,她又说家中事多,总不肯不管,因那时她娘家徐家出了些事,她常常回家照看,有一日顶着烈日回去,再回来时,便中了暑气,那时开始一病不起……”
他颇有些自责地道:“也是我一心只想顾着生意上的事情,也不晓得留意,只当是寻常暑热,谁料得过不得两日,她病情转急,还未来得及换大夫,便已是去了……”
李程韦在这一处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地说着从前之事,田奉还在问话,顾延章却是无心再听。
他趁着无人注意,取了一方帕子出来,拿在手上,不徐不疾地往棺椁旁行了过去。
顾延章乃是过来监看勘验的提刑副使,虽说这番亲自去到棺木前边的行事有些不恰当,可也无人敢拦着他,由他站到了苏四身旁。
他今日下了朝便径直去了京都府衙,身上还穿着朝服,面上带着几分凝重,一手拿着帕子,却并不捂面鼻,只低头看着众人勘验骸骨。
苏四手中正拿着一块髌骨,自下而上以热糟醋冲洗遗骨,上头黑青之色越洗越重,仿佛自骨头里透出来一般。
他一面洗着,一面忍不住分出心神偷看一旁的顾延章,一时心中也有些后悔昨日鬼迷心窍,竟是收了那李程韦的银子。
苏四心神不定,忽然听得一旁冷不丁有人开口问道:“头骨验了不曾?”
苏四愣了一下,不知怎的,竟是傻乎乎的忘了回答。
幸而一旁另有一名提刑司中的仵作答道:“头骨已是验看过了,并无问题。”
顾延章点了点头,看着仵作轻轻以手按压那徐三娘尸骸的腹部、又去翻看口舌、耳朵,一一登记在册。
三个仵作勘验完毕,将陪葬之物取出,放在一旁的几个大盆、大筐之中,准备叫人抬去一旁,给徐良等人查验,眼见就要下定论,却是忽然听得顾延章又问道:“粪门验了不曾?”
三人皆有些尴尬。
苏四离得近,只得道:“副使有所不知,死者乃是女子……”
依着此时惯例,若是尸首乃是妇人,为了一个“礼”字,也为了不侮辱死者,仵作并不会去查验下体、粪门等处,也不会脱了上身寿衣。
顾延章却是摇了摇头,问道:“骸骨青黑、眼睛凸耸、口唇破烂、耳垂、耳朵胀大、腹部鼓胀,此乃中了何等毒物?”
苏四道:“正是砒霜之症。”
顾延章便道:“若是以巴豆、附子、乌头合为药剂,一般能使人骨生黑,此具尸首入土已久,不验粪门,如何能判断是因药而亡,还是因毒而亡?”
他话一出口,提刑司中的两名仵作已是老老实实上得前,准备动手。苏四虽是十分不愿意,却是不得不近前帮忙。
三人褪去了徐三娘身上的寿衣,依着从前手法验看粪门。
苏四手中拿着浸湿了热醋的帕子,正要去清洗,却是见得那二人迟迟不把手移开,便催促道:“莫要挡着,一会醋都要冷了。”
其中一名仵作却是忽的抬头道:“此人粪门不见胀绽……”
苏四一愣。
若是中了砒霜之毒,粪门自会胀绽,可若不是砒霜之毒,尸首其余症状,却尽是砒霜的症状。
三人届时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多年的老仵作,看那徐三娘尸体的情况,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十有八九是被砒霜毒死的,勘验其余地方,尽皆没有问题,本来文书之中已经写明了毒因乃是砒霜,谁知此时眼看粪门,竟不见胀绽,一时叫他们有些莫名。
一一难道竟不是砒霜?
可分明其余地方症状,并无差错啊!
三人正在思忖,苏四心中有鬼,不敢拖延,已经主动地将徐三娘上身的寿衣剪开。
肚腹肿胀,透着青黑,正是砒霜的症状。
一路往上,亦是骨骼青黑,并无二状。
他伸手探着,只觉得入手全是骨头,硬邦邦的,颜色青黑,也无什么问题,正要将尸首翻身,却是忽然觉得右手一重。
苏四心中一凛,连忙转头一看,却是那一位顾副使按住了他的胳膊。
“此处,按一按拇指。”
苏四心跳愈快,拇指顺着顾延章的指使用力一按。
一根略尖的东西深深埋在徐三娘的左胸之中,正正顶住了他的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