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璧今次明面上说是来找季清菱道谢,可来了之后,赖着就不肯再走。他到的时候是未时,又捣鼓了这样久,才吃得几个元宵,外头天色已经渐黑。
跟着的几个仆从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推出那打头的妇人进来催促。
张璧又如何肯去理会。
经历了宫中遇蛇,他的气性反而更大,此时只将头一摆,连一句话都懒得搭理,手里拿汤匙捣元宵,捣得一整碗都成了黏糊糊的黑色,又转头同季清菱说话撒娇,浑似一旁的人都不存在一般。
那妇人又不敢上前用强,又不好强插入两人当中去抢话,只能尴尬地站着,当真是进退不得。
季清菱便对张璧道:“天要黑啦,不如早些回去罢,晚间走夜路,马车也不好跑,怕要颠得腿疼。”
张璧满不在乎地道:“府里只我一个,哥哥也不晓得甚时才能回来,我才不回去!”
又对着季清菱卖乖道:“季姐姐,我看大哥哥这样晚也不见回来,你一个人在家中怕不怕的?夜晚我陪你睡好不好?我可暖了!”
一面说着,一面把手中碗一放,就踩着小几子的边跳了下来,将双手挨着季清菱的手,笑嘻嘻道:“暖不暖的?”
他一双手只能团得住季清菱一只手,还要上下左右搓一搓,也不晓得哪里学来的,端的十分卖乖。
季清菱忍俊不禁道:“暖倒是暖,只是你还不回家,你哥哥见不到你,不晓得要多着急。”
张璧瘪着嘴道:“他才不着急!他从来都不管我,只晓得骂我!”
他这一番话,前头还是怒气冲冲,可说到后边,却是委委屈屈的,整张脸都灰了,把手收回去,自己捡个小几子,挨着季清菱的脚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低着头抱膝,自此再不说话。
季清菱见他这般模样,先把屋子里的人打发了出去,也跟着他半蹲在地上,小声道:“这是怎么了?你一人在外头住,便是哥哥放心,你大姐姐怕也要不放心,若是不想在家待着,叫人明日再送你过来,好不好?”
张璧摇了摇头,复又把头贴着膝盖,半天没有说话。
季清菱也不着急,也不催他,捡了个蒲团陪着跪坐在地上。
屋中静悄悄的,却是渐渐闻得外头鸟雀的叫声,叽叽喳喳,十分热闹。
张璧到底是个小儿,心中虽然不高兴,可听得叫声,又想到那许久未见的两只胖鸟,开始还忍得,片刻之后,禁不住被引得抬起头,却正见季清菱挨着自己坐着,一脸关切,顿时更加委屈。
他年纪虽小,倒是懂得分寸,犹豫了一下,哪怕当着季清菱的面,也只攥着手道:“季姐姐,先生都说衔环结草、滴水涌泉,哥哥也是一样教我,可他自家行事,全不一样,明明……那样照顾他,又照顾爹爹和我,他还不叫我同大姐姐说,还要骂我,我也不想同他说话了。”
这小儿说得语焉不详,季清菱却听出了几分意思,她不愿意从小孩口中套话,心中思忖片刻,轻声道:“你哥哥惯来心疼你,你自也知道的罢?”
张璧嘟着嘴不肯说话。
季清菱微微笑道:“你哥哥人品这样坏,还要骂人……”
她话说得慢,一面说,一面看着一旁那个小儿的脸。
果然张璧嘴巴翕合了一下,忍了好一会,还是再忍不住拦道:“他虽是骂人,人品也没有那样坏……”正说着,一抬起头,却见季清菱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张璧也不晓得自己心中是怎么想的,登时有些无措起来,叫道:“季姐姐……”
季清菱道:“你哥哥行事惯有缘故,你在此处胡乱想着,倒不如好好问明白他。”
张璧沮丧地道:“我问啦,他不说就罢了,还要训我,又不讲道理……实在可恨!”
季清菱道:“他当真是没有道理的人吗?你知他为甚不要同你说?”
张璧听得季清菱这一句问话,口中正要小声嘟哝“我怎么晓得他如何想的”,一抬眼,却见对方离自己极近,两人之间不过隔了半臂远,对面那一双眼睛温柔地看着自己,面上还带着笑。
他年纪小,并不能十分理解人的表情与情绪,只觉得被这样的眼神望着,仿佛自己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到包容与谅解一般,然而又正因为如此,更不想与对方相悖。
张璧情不自禁地就道:“哥哥是为了我好……他怕我……”
他说到此处,忽然闭了嘴。
季清菱并不追问,只道:“他觉得你小,不愿让你知晓太多,你便要让人知道你再不同从前,而今早通理晓事,他才不会将要紧事情都瞒着你。”
张璧不悦,抬头道:“季姐姐,我已经是大人了!”
季清菱温声道:“我晓得你是大人,然则我信却是无用,你哥哥晓不晓得,他又肯不肯信?如若他不肯信,你要怎的叫他信?”
张璧一时哑口无言,只茫然地坐着。
***
天很快就黑了。
快到亥时的时候,张瑚终于亲自上了门,因天色已晚,道谢之后也不多留,径直带着弟弟走了。
等到顾延章踏着风霜回府,只见屋中点着蜡烛,一室大亮。
季清菱正坐在桌案旁等候,迎他进了门,问道:“五哥,衙门里头如何了?”
她口中说着,忙把小炉上煨着的铜壶提了下来,倒了一杯热水。
顾延章脱了披风,复又站了一会,待得身上回暖了,才坐到季清菱身旁,接过那茶盏道:“按着这势头下去,魏王可能脱不了身了。”
季清菱听他说了秦惠方的供状,便把外头的传言也学了一遍,道:“言之凿凿的,好似人人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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