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并非浪得虚名,其实很有能耐,全是因为旁人看得不惯,才有今日。
然而听得这一句,他当先第一反应,却是脱口道:“我有一兄弟,名唤高涯,当日度考也一般排在前三……”
廖旭在一旁听着,已是连看都不想再去看他。
若不是亲眼得见,当真是不敢置信,世间居然有如此不通人情世故之人。
已是一把年纪了,也不是刚来的小黄毛,当着新上峰的面,一口一个“我兄弟”,一口一个“都水监中的人眼瞎”,便是你自家不在意前程,不在意上峰的观感,多少也要为高涯高工考虑考虑吧?
上峰会怎的看你?
廖旭以己度之,若自己是个新上任的,听了这样一番话,定会忍不住想:也不见往日有什么大功绩,居然就在此处拉帮结派起来。沾了好处不算,还要得了便宜在此卖乖。
你当这敕书是街头的萝卜白菜,多给几个铜板就能一头一头地随意挑拣不成?
这样的人,将来如何能重用?
他心中想着,忍不住偷偷看了看一旁的顾延章,生怕他一个忍不住,当场就要发作起来。
——已是听人说了,这位新公事才二十多,虽是面上看着和气,可年纪这样小,竟能爬到今日的高位,想来必有缘故,也不知后头是个什么来历。
年纪轻,锐气就重,便似从前张瑚张公事一般,见得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得寸进尺,倚老卖老,如何能忍?
廖旭微微把身体往左边倾了倾,又将腿探了出去,准备着一旦这位顾公事要起身告辞,自己就能立时跟上了,莫要落在后头。
顾延章却是并不知道,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人脑子里头竟有这许多想法。
他来之前早已打听清楚,知道沈、高二人情同手足,同进同退,是以听得沈存复这样说,却也不意外。至于拉帮结派、得寸进尺什么的,其实并不用放在心上。
能把事情做好,管你怎么拉、怎么结?谁人又没个偏好呢?
只要果真有才,性情有些乖张,也就由他去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人?
不过想要拿好处,自然也没有那么轻易的。
他也不怎的犹豫,很快就回道:“我手头确实有两份敕书。”
沈存复手里抓着先头那一份不肯放手,一双小眼睛已是瞪得浑圆,死死地盯着顾延章。
“都水监中水工甚多。”顾延章开口道,“我同范监丞讨了两份敕书,自然不能任性而为,我接了此项差遣,是来做事的,此份给了沈工,一是过往十数年中,无论是中牟县界曹村水匮、黄池陂斗门、京西界大白龙修坝护堤,此数桩事情,沈工皆在其中,又是水工主事,另有熙佑二年度考一事,几相合计,才敢给出。”
“然则这另一份,却要依功考绩了。”
他口气很是温和,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复又指着一旁的那一份导洛通汴抄本,道:“官身就在此事之上,不过凭本事来取,凡有能者,便可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