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床头一瞧,心里忽然就是那样清洌洌地一冷。是她。虽然早料到了是她,他心底却还是涌起了种按捺不住的震惊,随之而来的是愤怒。便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是张弓长,一定是他。他恨娄千杉和夏琝跳过他私下协议,而今有了机会,便以这样手段对付了娄千杉还不够,更将她弃在夏琝眼皮底下,算是给他的提醒,对他的示威!
夏琝一定也是一眼就明白了。他或许比自己更早知道娄千杉已经离开内城的消息,所以明白得更快——所以他才会面色苍白,那是害怕!那是终究掩饰不住的、对张弓长手段的害怕!
——如果不是除夕那晚曾见过那样一个醉酒号哭的娄千杉,自己是断断不会有此刻这般胸中澎湃的,或许只当一切是她一贯以来所作所为的咎由自取而已。可现在他究竟心意难平!无论如何,她是那样一个可怜的女子,张弓长凭什么要对她做到这种地步!?
夏铮已听他呼吸骤停,微微拧眉,道:“看来沈公子是认识这位姑娘了。”
沈凤鸣猛一回头:“是,我是认识。”他说着这话,一双眼睛却看着夏琝,就似直欲将他看到羞愧无地。
夏琝很想表现得理直气壮些,可竟表现不出来,只转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夏铮自然觉出了蹊跷,却也未及发问,已听说大夫赶到了,陈容容忙道:“大家都先出去吧,让大夫好生看看。”
沈凤鸣气才松了两三分,几人都走出室外。只听夏铮道:“沈公子认得她,敢问她是哪家姑娘,可与什么人有仇,与沈公子的关系又是……?”
沈凤鸣吸了口气,方道:“非是我要自撇清白,但我也只不过认得她,没什么大的交情。不过,这次她被人伤到这般,那缘由我倒也能猜得一二!”
“沈公子若知道,还请明言。”
沈凤鸣抬眼只见夏琝面色苍白,冷笑道:“庄主若知道了又怎样?庄主悲天悯人,将人救了,已做得极够了,若还要探究些什么,怕反而……自寻烦恼!”
夏琝连忙插言道:“我们与这女子素不相识,这次救她自然是出于侠义本心,我爹也不过是……不过是随意问问,但若是些污秽之事,我们当然不想掺合!”
沈凤鸣只冷冷道:“你也不想想她既然遭到这样事情,以凶手那手段,若对付你又如何?”
夏琝一悚,嘴唇微微一颤,说不出话来。夏铮一皱眉:“君方,你先和君超回去吧,我与沈公子谈谈。”
夏琝虽百般不愿,也只得告了退。夏铮又道:“沈公子,如果其中有内情,我倒未必想插手,只是在这临安城里、夏家庄地头,却发生这般恶性之事,也未免太不将我夏铮放在眼里,就事论事,我决计不想这般算了。究竟又有什么样难言之隐,令你不愿说?”
沈凤鸣似在考虑,并不说话。
夏铮也沉默了一晌,方道:“近些日子君方一直有些古怪,我总觉他似乎结识了一些奇怪的朋友。这次事情,是不是与他有关?”
沈凤鸣才看了他一眼。“这事情,原本我不该说,但方才实在一时激动,庄主既然已看了出来,我想来也只能告诉庄主。这女子,不相瞒是黑竹会的人,君方也是认得她的,他们近来过从甚密,两人间应有一些互相的利益之换,算是暂时的‘友人’。但这般利益之换当然损害了旁人的利益,因此旁人得了机会,便行报复,这一次事情,在我想来,便是报复无疑——这女子孤身一人居住,来头比不上令公子,那凶手对她自然肆无忌惮;至于令公子,凶手不便对他如何,便将这‘盟友’的惨状曝于他眼前,‘杀鸡儆猴’,就算是对他的报复了。凶手背后应该有人撑腰,所以——夏庄主就算要插手,也最好先弄清了形势。”
夏铮眉间已经紧锁。倒先不说他自己有何打算——夏琝如今年纪,交什么样的朋友,选什么样的利益,他原也管他不着,但——照沈凤鸣所说,这女子受此重伤,也有那么几分是因了他,他方才称是不识,推得一干二净,倒让他不喜了。
他却也不便就此说,只得道:“一个姑娘家,再怎么也不该遭这样的罪,只希望她能保全得了性命,否则——否则我夏铮既然见着了,总也要将此事弄个明白。”
沈凤鸣行礼道:“庄主侠肝义胆,凤鸣一直是很佩服的。”言语中却多少有点风凉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