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说其绘出了梅花之形态,但是任何一人望去,都会觉得这就是梅花。
仅以线刻,并不多加精心雕琢,这与陆子安平时对木雕百般精雕完全相反,他于竹雕一技上并无太深的了解,一笔一划全凭心意,运用的也都是木雕技艺,没有太多技巧。
他甚至连梅蕊都不曾点出来,虚虚一扫便于花上勾出累累白雪,仅是一根浅到几乎不存在的线条,却偏偏让人有种它将梅枝压弯的感觉。
整个画面刀法简洁,除了四个竹青浅刻而成的水墨般的字,其他甚至都没留下什么痕迹。
“留青雕,这一定是留青雕。”唐老板扯过一张纸胡乱地给自己抹了把汗,紧张地看了眼陆子安,深怕惊扰到他。
留青雕又名皮雕,是皮雕中的凸刻法,将图文留于竹青上,其余铲去为底。
陆子安不仅使用了留青雕技法,还使用了浅刻法,慢慢削减,分出层次,使其具有深淡的墨色效果。
这种技艺雕出来的,是留青雕之上品。
这怎么可能呢?唐老板感觉后背都一片冰凉。
他明明是金凌竹刻的传人,刚才却一直给陆子安介绍伽定三朱,就是因为——他压根不会金凌技法。
虽然他一直都是学的金凌竹刻,但是在雕刻的过程中,他总是感觉欠些火候。
浅刻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而细刻又名毛雕,以刻线条为主,大多一笔以一刀刻成,这种技艺更难。
难,并不是难学,而是心境难以达成。
他雕刻的时候,总是想让它尽善尽美,感觉线条没雕好,便想补救,结果一刀,两刀,补得多了,便变成了深雕,与金凌派这种肆意洒脱的风格相差甚远。
一年,十年,他仿佛离金凌竹刻越来越遥远。
所以最后他虽然还会尝试,却也已经不会再强求,所以他索性不再专注于雕刻,转而替师傅打理俗事,四处奔波。
可陆子安明明是木雕大师,他是如何对金凌技艺这般了解的?他忍不住频频看向陆子安。
然而陆子安却根本没有看他,他的手指微微推动,竹筒非常自然地转到另一侧。
梅枝虬劲,挺立于寒风,仿佛有茫茫大雪倾压,它自巍然不动。
陆子安充分地利用了竹筒的天然形态,没有因为要表现自己的主题而对竹青进行大的修改,而是根据竹青的纹路走向施刀,所以画面显得生动自然,没有丝毫牵强附会之意。
唐老板忍不住回想当年入行拜师时,师傅曾经以非常崇敬的姿态,跟他说起过的一个人。
金凌派创始人,濮仲谦。
张岱在《陶庵梦忆》曾经详细描述过他,评价极高。
关于其人,张岱说:“南京濮仲谦,古貌古心,粥粥若无能者。”
关于其艺,张岱言:“其技艺之巧,夺天工焉。其竹器,一帚、一刷,竹寸耳,勾勒数刀,价以两计。”
而眼前陆子安的技艺与雕刻方式,看上去竟隐约与濮仲谦的风格相似……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陆子安已经雕完了。
木雕他还会精细打磨,这竹刻他甚至只是微微用指腹刮去一些浮屑,便将其轻轻放到了茶几上。
“咯噔”一声轻响,唐老板猛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