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妃阖上屋门,回至原处坐了,伸手向脸上一抹。
一刹时,伤疤褪去,幽幽红烛之下,美人儿眉目如画、肤若凝脂,便连那眼底沧桑,经幽烛一映,亦皆化作柔媚。
“沈将军,你觉着,他……那个人……如今还可信么?”她望向沈靖之,美目流波,转盼盈盈。
此处所谓的“他”指向何人,二人心知肚明。
沈靖之低下头,哪里还敢多看她一眼,只沉声道:“娘娘放心,此人胆小,只要吓唬住他,他绝不敢如何。末将今日已然恐吓过他了,短期内,他会很老实。”
他勾了勾唇,森冷的面容上,涌起一丝讥诮:“从他收留王妃之日时,他就已经与我等同坐一条船,此时要走,四面皆水,一旦离船,便有狂风暴雨,他又往哪里走?”
康王妃亦知此理,然面上忧色却不减,蹙眉道:“话虽如此,只我这心里还有些放不下。你也当知晓,礼儿他们都是他安排下的。我原先倒还放心,只长公主案发,他竟吓得连面儿都不敢露,若逢大事,只怕就更指望不上他了。”
她越说眉心便蹙得越紧,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沈靖之闻言,忖度了片刻,方低声问:“既然娘娘提及,末将便斗胆问一问,小郡王他们,如今都在何处?”
此事康王妃很少谈起,且他们见面之机本就少,是故,近几年来,小郡王并小郡主在何处,他与白老泉都不知情。
康王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微垂眼眸,长睫轻颤着,似在迟疑。
在今日之前,或者不如说,在半个时辰前,她对那人还算是放心的,而放心的理由,恰恰便是此人胆小。
这十余年来,便是因了他胆小,他们这些人才能安然活到现在。
可方才,在亲睹山东行省的税收情形,并结合长公主府、兴济伯府谋逆之事后,她忽然便觉出了一丝不安。
这不安来得突兀,然一经生发,却又瞬间扎根于心底,怀疑、焦虑、担忧,层层滋生,如春时藤蔓,四处攀爬、无法扼制。
细究起来,她的不放心,竟也是因为同一个理由:那人的怯懦。
若一旦生变,以那人胆小的天性,为求自保,说不得他就要拿他们这些人做筹码,谋一个活命之机。
而这其中最重的筹码,除康王妃一双儿女,不做他想。
当年,那人一力将她的儿女送去外省,到底是守护?还是提前将筹码握在掌中?
思及此,康王妃直是如坐针毡,心神不宁到了极点。
原来,他信不过她,一如她也信不过他。
事实上,包括沈靖之、白老泉在内,这所有的人,她一个都信不过。
然而,举目整个大楚朝,她身边的人已然所剩无几,莫说信任之人,便是能说得上话的,也没几个。
一刹时,悲凉与苦楚尽涌胸臆,她鼻尖一酸,眼眶又红了。
然而,她知道她不能犹豫太久,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她有预感,此时不做决定,她一定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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