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倒下后,许子扬作为嫡孙,与他叔父同列站在一旁,接待来祭拜的人。人群中,不乏有许家子孙,外系的,旁系的,很多,纷纷乱乱。
他的腰背很坚挺,只在来人到访时才微弯了行礼。
我站在访客人群里,默默静望着他,余有欣慰的是,他偶尔会抬起眼向我看来,仿佛怕我离开似的。突觉腰上有异状,回过头,顾卿微赫然站在我身后。她指了指外面,我漠然盯了她两秒,转过头不予理会。
过了一会,她突然凑近说了句话,我倏然回头,只见她清幽而笑,随后转身走了出去。迟疑了下,还是跟了上去,走出老宅时有顿了下,还是跟在她身后,一直到僻静无人处。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再忍不住,急问出声。
却见她诡异而笑:“你猜啊。”顿时让我暴走,恨不得上前挥她一巴掌,怒喝出声:“顾卿微,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说子扬的爷爷不是病逝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她在我耳旁轻语的一句话是:老爷子不是病逝的,想知道就跟我来。
可她却顾左右而言他:“余浅,你真的配不上他,当他深陷政局时,你安然享受所谓的自由;当他为家族命运争斗时,你是他护翼下不知疾苦的雏鸟,而当他筋疲力尽时,你却不愿陪在他身边。这样的你,哪里值得他舍我而取你?”
我深蹙起眉,不耐烦地问:“你到底说不说?”如果她是有意来说这些的,那么我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
诡异的笑容又一次在她脸上漾开,她忽然凑到我跟前,“有没有觉得子扬变了?”
我微微一怔,只听她说:“你当我上次找你,是真要成全你和他?怎么可能呢?我爱这个男人爱了那么多年,从我最美好的年华开始,然后浮浮沉沉多载,几乎耗尽了我的生命。当年在传奇,我静默地躲在远处看着你和他相依,可知我隐下多大的痛才能任由这一切发生?时机要掌握得分秒不差,才能对他造成巨大冲击,让他对我心怜和挚爱。
游戏里,我赢了。回归现实,命运将我和他牢牢牵系在一起,可偏偏出现了你。在不知道你是水云轩之前,我对你还存着愧疚,也对他放心,可当发觉这件事时,我就知道又陷入了一个轮回的战争。事实上,这一场战我又赢了。却哪里想到,你用死亡将他对我的爱覆灭,他活在对你的愧疚之中,再也走不出来。
当得知你未死而失忆时,我告诉自己,还有机会,只要你没死,就有机会赢回他的心。他不过是迷途而已,可是他这一迷途,却动了把我送走而真要娶你的心思,哪怕后来我血症发作,差点致死都唤不回他的心。这时候,我就知道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让他看清你们之间的差距、隔阂,以及无法消融的伤痕。唯有将你们推到一起,才能让那裂痕越变越大,有些事埋进骨血里,根深蒂固,根本就无法消除。你们两人在一起越久,问题就会无限放大,你一定不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他父亲从里面救出来,也一定不知道他每天过得有多辛苦,要看尽多少人的脸色,更不知道他每天笑着面对你已经快压抑得窒息。
这些事就是你们的脓疮,他越不敢给你看,而你就越发对他质疑,所以这次他回c市,我早就猜到你不会跟他回来。而老爷子的逝世,则在他心里成疮,他最脆弱、最难过的时候,你在哪里?呵,余浅,我终于等到了这天,你们终将成为陌路。这一次,是他对你放手,然后,他就会知道,这个世上,唯有我最爱他,也唯有我最了解他。”
听完她这一席话,我不知是该唏嘘,还是对她敬佩。早知这个女人城府深到不下于许子扬,那年病房里的一幕在后来间歇性地被重复记起时,就分析过整件事的前后。阴谋的背后,动机谁也不单纯,只是在当时我也没了多余的念想,只觉得万念俱灰。
现在来看,她不光是算计我,还算计了许子扬,当年她是有计划的让许子扬看到她最悲惨的一幕,引他动恻隐之心。后来又步步为谋,紧紧抓住许子扬对权欲的渴望而替她报仇,无论是丁岚,还是我,都不过是她的垫脚石,也最终在那最后一役里扫清所有障碍。
如果,那时候许子扬主动对我坦白整件事,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这个问题我从不敢扪心自问,现在却不由在心中问起。
没有答案,因为没有如果的可能,如果两字只是个虚拟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