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芒坐在堂屋里,正用水把硬化了的毛笔笔锋浸软。
一叠叠打好的纸钱,整理得平平顺顺的,再用白纸封起来,就成了一个个长方形的符子了。
外公站在旁边研墨,舅舅抓耳挠腮地往角落里缩,生怕叫他来写符子。
符子上的字要用毛笔写,舅舅这个人宁愿拿锄头也不愿意拿笔,所以每次要写符子的时候都要往旁边开溜。
外公瞅了他一眼,鄙夷道:“瞧你那点出息,有出息,狗都给撵落了。”
转头的看了看旁边正坐在小板凳上趴在矮桌子上写作业的俩孙子,外公又语重心长地道:“天强天富啊,可千万别跟你爸学,上课要认真,不要开小差,多学文化是有好处的。”
天强和天富不住点头,“嗯,爷爷,我们晓得了。”
被当了反面教材的舅舅干笑了两声儿,道:“我,我主要写字不好看,我来裁纸封符子,小芒写。”
外公年纪大了,眼睛早就不太好使了,灯光又昏黄昏黄的,灯下写字确实是有些为难了。
他偏头看着陆小芒,问:“小芒,有问题没?”
陆小芒摇头,脆生生道:“没问题,不过,有时候我搞不清楚考妣和显考,不如外公念我写?”
“嗯,左边竖着写天运辛酉年农历二月三十日,中间写故考罗公宁祖老大人收用,右写今当清明胜化帛虔具冥冥钱共一封奉上。写完再在右下角写不孝子罗成功敬上。”
外公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研墨,摇头晃脑地念着。
如果这时候他穿着一身长衫,倒像个旧时私塾里教学的老先生。
陆小芒执笔的手顿了顿。
外公从来不讲他年轻时候的事,也从来不提起外婆,但他有时候的行为举止,却一点也不像是祖祖辈辈都栖居在此的农民后代,倒像是一些大家族里出来的,受过旧时教育的人。
陆小芒学写字的时候就练习的毛笔字,外公的毛笔字她依稀还有点印象,那字笔走龙蛇,苍劲刚健,十分有功底。
陆小芒写完了符子,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道:“外公,怎么只写太外公,太太外公的符子,不写太外祖母,太太外祖母的符子呢?”
外公把陆小芒单独叫出了门。
“妾氏不上家谱。你太外祖母,太太外祖母都是妾,所以不能上祖谱,符子上也不能写她们的名,她们要花用,都是从太外公太太外公那里一起取用。在生如此,死后亦是。”外公道。
“这已经是新时代了,外公。”陆小芒嘀咕了一句。
外公深深地看着陆小芒,“不管什么年代,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我们祖上犯了大错,迁居到这里,嫁娶都需要知会本家那边,批则婚,不批则拆。
天强天富以后的妻子,也不能娶富贵人家的女子,只能从平民中找。”
什么规矩,这么霸道?
都迁居出族了,还要管人子孙后代嫁娶事?
“等哪天,我见到本家的人,倒要让他们改改这规矩。”陆小芒道。
“谁都能让本家改,可独独你不能,小芒,上次的事,外公还有些话没说尽,今天既然你提起了,我就一并说了,好让你心里有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