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军用瞪圆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你给我下套呢?”
随即抬手指着苏永禄:“他是你爹?”
“……是。”苏和旺的声音很弱。
“你们今天到底干什么来了?”王洪军双手反叉着腰。他本来就个子高,衣服袖子卷起来就越发显得强壮有力。两个人站得距离很近,唾沫星子都喷到苏和旺脸上:“你明明知道今天是青灵集团与咱们乡上签约。省里和市里来了这么多领导,报社的记者同志也来了。你倒好,给我整了这么一出……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等苏和旺回答,满面黑得如锅底的王洪军发出凶狠的声音:“我看你是日子太好过,想方设法要给你自己找点儿麻烦。石料厂……我看你也别想着那事情了。马上回办公室,把事情原原本本给我写成报告,中午交给我。”
苏和旺觉得腿脚发软。在乡公所待久了,他知道王洪军的脾气。如果让某人写报告,就意味着接下来将对此人进行处理。方法很多,如果是没有正式编制的临时工,那就当场开除。如果是有编制的工作人员,那就远远打发到别的地方。比如到某个穷乡僻壤临时驻村。虽说带有“临时”字样,可是在没有接到调回命令前,只能永远呆在那里。
王洪军很想问问谢浩然与苏永禄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虽说刚才听苏永禄说了半天,可王洪军还是不太明白。谢浩然觉得有很必要在这个时候把彼此关系摆明,于是趁着王洪军对苏和旺那几句话说完的空档,站出来,走到众人围成的圈子中间,仰起头,发出抑扬顿挫的声音。
“我叫谢浩然,我的外公叫做苏淳。他是苏家村人,早年的时候考上大学离开村子,后来在泽州工作……”
讲述这些事情花费了一个多钟头。谢浩然说得很细,主要是家人与苏家村之间的联系来往,以及矛盾。这些事情是必须说的,今天趁着苏永禄在,直接把话说清楚。省得以后纠缠不清,被他们联合起来反咬一口。
“原来是这样。这苏家村看来的确该好好整治了。连走出去的亲戚都容不下,一个个看见钱就跟狼看见肉似的,这像什么样子。”
“都掉到钱眼儿里了。国家发展经济那么多年,人民生活水平是提高了,可是思想上也有变化。你瞧瞧这算什么事儿啊!就那姓苏的老头,刚才他是怎么说来着……人家小谢就是拒绝了他的要求,他就口口声声要把人家外公的牌位从祠堂里扔出去。我倒要问问,是谁给了他这个权力?”
“苏家村这个事情看似简单,其实不然。纵观全国各地,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情况。现在全国都在打黑,宗族势力就是其中之一。趁着这个机会,把苏家村的问题解决。”
“是啊!上面的行政命令到了村里就变了样,下面的村干部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他以为他是谁,村里头的太上皇?还族长呢……马上跟市里相关单位联系,派人过来,直接进村驻扎,把所有问题搞清楚,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不能放任这种歪风邪气不管!”
“没错,谁都把投资商当做肥肉上来咬一块,照这种搞法,以后谁还敢来咱们这儿做项目?那姓苏的老头说话太扯淡了,意思是青灵集团不给他好处,就要邀约着村里人搞打砸抢?这还了得?”
苏和旺已经离开人群,虽说离得很远,仍然可以听到从那个方向传来的声音。他脑子里已经没有之前那种横财馅饼冲天而降的狂喜,只有空落落灰溜溜的绝望。
对于父亲的怨恨就这样产生,越来越强烈。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样不断膨胀的后悔心理。
我为什么不把事情自己暗地里操作?
我为什么那天晚上要回家,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爹?
谢浩然到底怎么得罪他了,他要那样的憎恨人家?
把苏淳的牌位从祠堂里扔出来,让投资方血本无归,让你的项目做不下去……我的亲爹啊!你有点儿脑子好不好,这种话也是能在这种场合说的?我这次被你害惨了。不要说是咱们家,就连村子里那些跟着你的人,全都被你害惨了。
站在人群里的苏永禄丝毫没有儿子这样的觉悟。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反而振振有词,连声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