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一,少林。
自从得道高僧“缘机”在徐州不幸罹难,讲经堂首座的位置一直由缘苦暂代。由于其性情温和,平易近人,故而深受众弟子拥戴。
清晨,缘苦率众“悟”字辈弟子于讲经堂打坐,入定不足一炷香的功夫,“果”字辈弟子果信突然到访,蹑手蹑脚地来到缘苦身旁。
二人窃窃私语一番,缘苦匆忙放下手中的念珠,起身与果信一道悄悄离开讲经堂,脚步匆匆地朝方丈的禅室走去。
禅室内一如既往的清净,桌上焚着一炉香,青烟袅袅,如雾似纱,缓缓萦绕在空气中。沁入口鼻,蕴散出一丝淡淡的幽香,令人平心静气,精神禅定。
此刻,玄明与缘空盘膝坐于榻上,目无表情,神思凝重,似乎心事重重。
“拜见方丈!”
“缘苦,在法隆寺时,你为何让悟禅跟随柳寻衣北上?”
“这……”一见面,缘空劈头盖脸一通质问,令不明真相的缘苦暗吃一惊,“此事我早已向方丈如实禀明,方丈也认为此举并无不妥……”
“公主替黎民苍生献身,铮铮铁骨,耿耿寸心,比男儿也不遑多让,自当受到天下人的感恩,我少林弟子保护她也是一种福缘。”玄明不可置否,“若无柳寻衣掺和其中,此事本是一桩功德无量的善举。然而,这桩善举……眼下却为少林带来不小的麻烦。”
缘苦一怔:“方丈何出此言?”
“当初在法隆寺,你让悟禅护送公主到什么地方?”
“护送到京北大营,那里有蒙古的数万大军坐镇,足以保护公主的周全……”
“那你可知悟禅事实上送到什么地方?”缘空按捺不住内心的不满,愤然抢话,“如果只送到京北大营,为何迟迟不归?”
“这……”
这段日子缘苦一直在讲经堂修法,对悟禅护送公主的事未曾上心,此时被缘空提醒,方才渐渐意识到蹊跷。
“悟禅一路将公主护送到漠北。”似乎看出缘苦的疑惑,玄明开门见山,“非但如此,他竟摇身一变成为大宋使臣,与蒙古人打起交道。”
“什么?”缘苦大惊失色,“悟禅岂敢擅自做主?”
“悟禅自作主张,老衲当他大发善心,可以既往不咎。可他将公主送到漠北后,为何没有马上返回少林?反而莫名其妙地留在漠北,甚至稀里糊涂地变成柳寻衣的‘同僚’。”玄明无奈道,“他这般率性而为,岂不是落人口实?”
“哼!”缘空怒极而笑,“如今,天下人都以为少林已归顺朝廷,沦为朝廷的忠实鹰犬。这几日,武林各派纷纷传书质问,更有甚者已在信中与我们划清界限,说什么‘宁死不与朝廷的走狗为伍’。我少林一向与世无争,清静无为,却不料今日竟因为一个小小的悟禅而变成众矢之的。贫僧自剃度以来,在少林栉风沐雨几十年,从未见过像今日这般‘热闹’。”
“根本是一场误会!”缘苦急声道,“方丈何不向各门各派解释清楚?”
“不是我们不想解释,而是当下的事实令少林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缘空恼怒道。
“事实?”
“六天前,柳寻衣和悟禅已离开漠北。”玄明耐心解释,“有趣的是,他们一直结伴同行,至今没有分道扬镳。”
“这……”
“也不知柳寻衣给悟禅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这小子死心塌地,乐不思返。”缘空愤愤不平地嘟囔,“继续下去,悟禅就该去临安受赏封官了。”
“缘苦,你看看!”玄明从匣中拿出厚厚一沓书信,苦笑道,“这些都是武林各派送来的书信,其中十之八九与悟禅有关。有些质问我们是否已归顺朝廷。有些比较含蓄,询问我们是不是另有计划。另有一些比较理智,劝我们尽快召回悟禅,因为柳寻衣即将回到中原,各路人马早已摩拳擦掌,等候多时。他们担心追杀柳寻衣时,一不小心误伤少林弟子,与我们产生误会。”
“缘苦,如果你在法隆寺时没有让悟禅参与送亲,今日就不会出现这么多麻烦。”缘空抱怨道,“你就是心太善,柳寻衣看你好欺负,于是暗施诡计将少林拖下水。”
“这……不会吧?”缘苦眉头紧锁,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柳寻衣设计的阴谋?”
“当然……”
“不可能!”缘苦神情一禀,连连摇头,“在法隆寺时,柳寻衣刚刚虎口脱险,根本自顾不暇,岂有精力算计我们?更何况,他抵达法隆寺时根本不知道我和悟禅也在寺中。”
“你……”
“罢了!”玄明打断缘苦、缘空的争执,思忖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回悟禅,只有让他远离柳寻衣,少林才能洗脱冤屈。如果他一直和柳寻衣形影不离,纵使我们说出天大的理由,其他门派也不会相信半个字。”
“国有国法,寺有寺规。既然此事因我而起,自该由我解决。方丈,我愿下山将悟禅带回来领罪。”缘苦心怀愧疚,主动请缨,“倘若带不回悟禅,甘愿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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