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微雪。
天才微微亮,何挚站在陵寝外,身上沾了些雪花,若是走近些,就会发现,他身上雪花已结成冰花,人若冰人一般,浑身透着冷气。
墨琚从陵寝出来,神色里依旧有抹不去的倦意,抬眼看见何挚,蹙了蹙眉,“你在这里站了一夜?”
何挚一开口便是浓重的鼻音:“王上在哪里,属下自然也该在哪里。”
“回头找个太医看看,身体不好如何当差?”墨琚淡淡关心了一句,抬步步入细雪之中。
何挚在后面关了陵墓的最外一道石门,吩咐守灵人认真些,随后跟了上来。
昨夜的事历历在目,何挚不敢看墨琚,低着头,尾随在后。
陵墓建在半山,因下着小雪,山路上覆了白白的一层,滑溜难行,墨琚在前面走得不快,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驻足,何挚一个不注意,一头撞上来,幸而墨琚早知他就在身后,脚底下使了些力,才没有被撞倒。
“你在想什么?”墨琚转头问他。
何挚捂着撞疼的额头,脸红道:“没,没想什么。”
墨琚打量他几眼,忽然问道:“这里是不是离休云寺不远?”
何挚不解他为何突然提起休云寺,答道:“离此往东十里,就在东方那座山上。”
隔着纷纷的雪,十里之外的山连个影子也瞧不见。墨琚还是朝那边望了一望。
何挚猛然想起那里关着一位至关重要的人。眸光也随墨琚往那边望去。
果然,墨琚问道:“秦妙人是不是在休云寺呢?”
何挚点点头:“是的。”
“去看看吧。”
墨琚如今的脾气令人摸不透,何挚也不晓得他忽然要去见秦妙人是个什么意思,但又不能驳回,只能随他前往。
话又说回来,墨琚的脾气,谁又摸透过?墨琚心里想的事情,谁又能猜得到?
若有人猜得到,也就孤身赴死去的那位了。
下山之后,有候在山下的侍卫牵来马匹,两人上马,催马往东山休云寺而去。
马蹄飞踏,溅起碎雪似梨花,十里之地顷刻便至。
东山是一座地势颇为险峻的孤山,将重刑犯们关在这样的山上劳动改造,自然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过往发生的几例越狱事件里,全部是以越狱犯跌下悬崖摔得面目全非爹娘都未必认识而结束。犯人也惜命,尤其是生活在这里的犯人虽然劳作很累很苦,但好歹饮食上不是差劲到不能忍受,因此上近几年鲜少发生越狱事件了。
上山的唯一一条羊肠小路陡峭异常,加上天雪路滑,十分难行。两人因为有高强的武艺傍身,上去倒也不算费事。
何挚心里还是嘀咕,王上他千辛万苦来这里,不晓得是要做什么。
无论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他跟着便是。
山上是一座采石场。天还没有大亮,下着小雪,场子里已经有许多人在干活。
何挚找到管事的,表明身份,问清妙人的所在之处,越过一片跪倒的人群,在一众人诧异的眼风里,前往管事指给的地方。
临走前特意吩咐管事的人,不要让人来打扰、
众人之所以诧异,不过是因为何挚陪同的这个人,形销骨立面容憔悴,眸光甚而是有些森冷的,他并不像是传说中的那个丰神俊秀文韬武略的王上。
在休云寺后院的厨房里,见到了秦妙人。
妙人穿着灰色麻布做成的囚衣,正蹲在地上洗白菜,管事的厨娘是个凶神恶煞的中年妇女,在她身后指手划脚骂骂咧咧,嫌她洗得太慢,耽误了早餐时间。
洗菜的水里还飘着冰凌,看着都觉得冷,妙人的手冻得红肿僵硬,颤抖着拿不稳菜叶子。
玄色的衣袂入眼,她僵住了,手上的菜叶子半晌没有动。
那衣袂虽染了尘土,皱皱巴巴,但衣袂上的暗纹云团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半晌,她手中的菜叶子落入水盆里,双膝一屈,跪在衣袂前,拜了下去,声音却出奇冷静:“犯妇秦妙人,拜见王上。”
后面婆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满厨房的人听闻这是当朝的王尊,呼啦啦都惶恐地跪了下去。
“跟孤来。”
冷硬沙哑的声音落在头顶上,玄色的衣袂划过僵硬弧度,同从前一般无二,去得不留一丝温度。
妙人站起身来,冻得麻木的双腿一时没有站得稳,晃了晃,她双手扶膝,缓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跟着走出去,何挚在外面候着她,凉凉看她一眼,警告她道:“想要活命,最好不要激怒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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