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再多言。
牧棠之紧了紧身上的黑色大氅,踏着白雪,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寺外方向行去。
他要下山了。
回辽王府去。
待到牧棠之的身影消失在茫茫落雪之中,萧知南幽幽开口道:“若是抛开家国不谈,我对他是没有什么厌憎之意的,从小便是他和萧白带着我玩,虽然萧白与他不和,但我却拿他当作半个兄长,如今走到这般田地,也是我不愿看到的。”
徐北游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怪就怪他姓牧不姓萧,若是他姓萧,也许就不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萧知南苦笑一声,“那也未必,若是他也姓萧,他和萧白便要因为皇位生出许多龃龉,同样不好,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个天下,因为那个位子。”
徐北游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人生在世,又有谁是真正可以随心所欲的。
道门掌教不行,大齐皇帝也不行。
另一边,牧棠之独自一人走在佛门祖庭中,周围尽是白雪。
谁都不知道,清高自负如牧棠之,这辈子真正视为知己之人,不是左膀右臂的查擎,也不是那个枕边人,更不是萧知南和徐北游夫妇。
而是那个已经躺进了棺材里的萧白。
一个注定在史册上不会有太好名声的大齐皇帝。
若是大齐在萧知南的手中亡了,史书也许不会把一个女子当作亡国之君,那便只能是萧白了。
当年在帝都,牧棠之作为一个外乡人,虽然贵为藩王,不必担心被人欺辱,但却没有什么朋友,算来算去,只有萧白这一个同龄人,两人都是极贵之人,又是同龄男子,便常常互不相让,各耍手段,甚至在萧玄面前互相攻讦,无论大事小事,总是要分出个胜负不可。
在外人眼中,这便是这两人天性不合,注定是一对宿敌冤家。
可只有身在居中的两人才知道,其实不是那样的。
两人自然是敌非友,因为身居高位之人,不需要朋友,可作为势均力敌的对手,却是惺惺相惜。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这句话很对,所以牧棠之对于萧白的感情很是复杂,爱恨皆有。
当萧白的死讯传来,牧棠之都不知自己是喜是悲,只是觉得世上又少了个懂自己之人。
牧棠之踱步极其缓慢。
每一步都落脚极深,在白雪中踩出一个又一个的深深脚印,他抬起头遥望向帝都方向,嘴唇抿起。
“这世上没了你,很无趣啊。”
其实他和萧白都是同一类人。
自负且独。
正如当初萧白铸就不朽金身,明知难容于天道,可萧白还是去做了,妄图凭借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也正如此时的牧棠之,明知佛门不支持他,可他还是不愿意退让,依然想着向死而生,从九死之中,求得一线生机。
走出佛门祖庭的山门,牧棠之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深深凝视一眼之后,迈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