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近千年来最为寒冷的一个冬天,风雪如怒,就连几座赫赫有名的不冻港也已经冰封。
在这个冬天,本该是终年不冻的大江也如青河那般结冰了,一条冰河必然不能作为阻挡大军的天堑,也正因为如此,魏国的战船被封在了洞庭湖中,再也无法横江拦截,让萧摩诃和萧去疾的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渡过了这条曾经让无数铁骑止步的大江,得以来到江州境内,断掉魏国大军的退路。
萧瑾曾与完颜北月被誉为世间南北两大谪仙人,尤其精通卜算之道,料事如神,对于这等天时变化不会不知道,只是他本以为在入冬之前就能解决江南战事,到那时候,大齐自顾不暇,大江冰封与否,都不足为道,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战事局势在几番变化之后,竟是到了今日这般地步,一条冰封大江,竟是成了他的索命索,将他逼到了绝境之中。
与此同时,道门已经彻底放弃了萧瑾,而是将最后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林寒的身上,毕竟林寒那边的战事,虽然惨烈,但还没到萧瑾这般近乎死局的地步,依靠着人数上的优势,使得孤军奋战的张无病不得不采取退守之势,若是孤注一掷,未尝不能有所作为。
也正因为这等原因,蓝玉不能轻易离开蜀州,蜀州大军也不能全部出蜀,在必要的时候,蜀军还要通过剑阁前往陕州,驰援张无病。
至于东北那边,在辽王牧棠之身死之后,查擎一跃成为三州的实权人物,仅次于朝廷派过去的赵无极,不过查擎也心知肚明,自己能有今日的地位,不过是时势使然,除了朝廷之外,还有佛门,故而不敢有丝毫骄纵之态,配合赵无极逐步接管东北三州之地,力求不出现半点乱子。
现在天底下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江南,这里的战事形势将会决定接下来的天下大势,如今魏王身陷死地,不过困兽之斗,犹有一战之力,朝廷想要拿下魏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过明眼人也都知道,到了如此地步,有资格在棋盘上落子的棋手已经越来越少,牧棠之死了,萧瑾身陷危局,只剩下朝廷和道门两家,而朝廷又从劣势逐渐转为优势,接下来就看朝廷能否稳住,再将优势转换为胜势,反观道门,一步错则步步皆错,如今竟是有了风雨飘摇的感觉,如今已经不敢再去奢求赢棋,能够维持住和棋的局面,便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说到江南的战事,从头来看,最早的时候是魏国大举来侵,以举国之力对上禹匡的江南一军,以一地战一国,自然是大败亏输,洞庭湖一败之后,江南后军大势尽丧,禹匡只能收拢余部,死守两襄。
待到徐北游出任平虏大将军,先解两襄之围,后搬蜀州援兵,再加上魏无忌率领的十万天子中军赶到,终于是将江南的局势稳定,使得萧瑾速战速决的意图彻底破灭,由此将江南局势拖入到双方互不相让的角力泥潭之中。
再接下来,便是东北的牧棠之败亡,使得朝廷又有余力将原本屯守于山海城内的八万大军调往江南,在此情形之下,萧瑾意图行险一搏,由湖入蜀,与林寒大军形成会师之势,无奈此事泄漏了风声,被蓝玉成功阻止,使得魏国大军陷入到如今的局面之中。
到了这一步后,江南境内云集的各路将领也都可以松上一口气,毕竟此战之过,不在于萧瑾谋划不利,而在于天下人心,这也难免让人想起那句时不利兮奈若何。
魏无忌离开中军帅帐,来到大营之外,踏着落满白霜的山路,登上一座名为寒山的山岗,远远眺望着视线尽头隐约可见的旌旗,缓缓说道:“不能再前进了。”
在他身旁之人,正是与他齐名的禹匡。如今的大齐四大名将,冢蟒查擎在东北,病虎张无病在西北,而人猫魏无忌和飞熊禹匡却都在江南,由此也可以看出江南的形势是何等重要。
禹匡沉默了片刻,说道:“再有一天的行程,便是魏军的前沿阵地,若是贸然进军,使得两军遭遇开战,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先不说结果如何,总归是在朝廷那里落人话柄,若是吃了败仗,就更是丢掉身家性命的天大罪过。”
魏无忌平静道:“这都是后话了,说句不好听的晦气言语,此战若是败了,大齐朝说不定也就没了,也就没有日后了。”
禹匡轻叹一声。
魏无忌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脚下的一颗枯草,没来由生出一股无名之火,用鞋尖将那根枯草彻底碾碎,这才接着说道:“朝廷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长公主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才会慎之又慎,毕竟如今是我们占着上风,就算是贻误战机,也好过贸然出击而大败亏输的局面。”
禹匡缓缓说道:“当年我们四人共同担任太祖皇帝的亲卫,早年时又都是领军将领,故而有了四大名将的说法,可自从太宗文皇帝登基之后,我们几人的道路又有不同,张无病因为蓝韩党争的缘故,被太后娘娘罢去了官职,去做了和尚,查擎跟随牧氏远赴东北,在那里一待就是二十几年,而我则是选择跟随在高宗肃皇帝身边,做一个从龙之人。说到底,我们三人都是久不在庙堂之人,唯有你一直留在那座帝都城中,你是最清楚庙堂形势的,依照你看来,长公主殿下会让谁来做总掌江南全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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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忌似乎早已想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道:“首先,可以肯定,绝不会蓝老相爷,第一,他离不开蜀州,第二,他若掌握了江南军权,便是半壁江山尽在手中,长公主不会轻易这么做。其次,也不会是我,我的威望不足,也不是长公主的心腹。最后,更不会是你这个败军之将。所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长公主真正相信且愿意托付重任的,只有一个人。”
禹匡叹了口气,“徐北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