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知道的,讲小故事给郑小弟听吗?
姐弟两面面相觑,对上郑小弟亮晶晶充满期待的大眼睛,云萝默默的将书页合上,感觉她在郑小弟心里“无所不能”的形象将要破灭。
“不用先学《百家姓》吗?”她记得好像是已经有了这本书的,前几天还听到郑文浩在文彬面前显摆的背诵着呢。
文彬眨巴着眼,说道:“栓子哥哥说,《百家姓》只需背诵就可以了,其中有许多字在《千字文》中都是已经学过了的,他当初也没有专门买书,只从同学那里抄了两页纸,也不晓得现在放哪儿了,等找到就给我送来。”
云萝嘴角一抽,不知该说他勤俭,还是抠。
不过,就那么百多个字都要专门册订成书,卖十来文钱,对穷人家的孩子来说也真是挺不划算的。
云萝轻咳一声,低头又翻开了《蒙求》。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见外面很响亮的一个重物触地的声音,从堂屋传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
一愣,然后马上转头往门外,或是透过敞开的窗户往外看,连云萱都探着身子的朝外张望。
堂屋里好像吵了起来,孙氏那有些尖锐的声音夹杂在其中特别显耳,从含含糊糊到越来越清晰,“……银子,家里……啥银子?你当……真是啥大户人家啊?统共就……点,都在这儿了,要就拿走,不要拉倒!”
虽然因为声音太多吵吵闹闹的听不很清楚孙氏到底说了什么,但从这断断续续的声音中也不难猜测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分家分得差不多,要分家里的银子了?
不过很显然,孙氏拿出的银子并不能让人满意,也不知她到底拿出了多少。
所有人都在探头张望,挂心着分家的情况,可惜只闹哄哄的吵了一会儿,随着郑大福的一声怒喝,堂屋里的声音就又低了下去,断断续续的听不清。
云萝竖着耳朵听了会儿,不由得眉头轻蹙,然后也收回了注意力,不再特意关注。
刘氏和吴氏站在灶房门口轻声说着话,这两个本不怎么亲近的妯娌,经过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倒是亲近了许多,况且,在分家的这个事情上面,二房和三房显然是在同一个阵营。
接下来没有再等多久,不过是小半个时辰之后,堂屋里谈事的人一个个的都走了出来。
云萝第一时间就把目光落到了走在最后面的郑丰谷身上,只见他脸色沉凝,眉头紧锁,神情不大好看,但也还算平静。
他身旁的郑丰收的表现就直接多了,黑沉着脸就差没把字明晃晃的写在脸上,死死的盯着走在他前面的郑丰年,脸上有着很明显的怨愤。
“爹!”文彬跑了出去,跑到郑丰谷的身边,又抬头朝其他人喊道,“五太爷,二爷爷,六爷爷,里正阿公。”
五太爷的辈分最高,但他的年纪却并没有比郑大福更大,也是个身材高大的黑脸庄稼汉,那日在荒地围观菜花大蛇的郑满仓就是他的大孙子。
他摸了摸文彬的脑袋,笑呵呵的说道:“听你满仓叔说,你都能把《千字文》倒背如流了?小子有出息!”
文彬眨了眨眼,说:“还要倒着背吗?满仓叔乱讲,我现在还只会顺着背呢。”
五太爷顿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旁边另外几位爷爷也都忍俊不禁。
文彬茫然的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里正看看他,又对郑大福说道:“你家这几个孩子都是会读书的,你的好福气还在后头呢。”
郑大福笑着点点头,只是笑容却有点僵硬,不大自在。
等把他们都送出门外,又邀请傍晚来家里吃酒席之后,家里就只剩下了自家人,气氛也一下子变得沉闷了。
郑大福转头看身后的三个儿子,又一个个从其他人身上扫视过去,沉声说道:“虽说分了家,但也莫要忘了你们仍是同气连枝的亲兄弟,往后还是一样要相互扶持,不可生疏了。”
郑丰年连忙拱手说道:“爹放心,儿子不敢忘记这些年来两位兄弟对儿子的扶持,若没有他们,儿子哪里能安心的读书这么多年?”
“你明白就好。”又转头看向另两个儿子,叹气道,“我晓得你们心里不很满意,可他是你们的大哥,又担负着光耀门楣的重任,一心读书也最是缺不得家中的支持。”
郑丰谷闷声说道:“爹你不必这么说,我都明白。”
郑丰收却撇着脸闷不吭声,也不打声招呼,直接转身进了屋。
这明显的甩脸色让郑大福脸色难看,但或许是真的有那么点愧疚,他竟是强忍了下来,转头又嘱咐孙氏,“今儿的饭菜都安排得丰盛些,莫要让人瞧了笑话。”
孙氏瞅着几个儿子,愤怒的、伤心的、怨恨的、失落的,神色极为复杂,又听见老头子的嘱咐,直接甩了袖子进屋里去了。
郑丰谷不忍心看着老爷子三番两次的被下面子难堪,说道:“爹,你也回屋去歇会儿吧,时辰还早,田里现在也没啥活。”
刘氏也站在灶房门前说道:“您放心,小萝今天带了两只兔子回来,再添上些豆角菜蔬,倒也不会失礼。”
郑大福的脸色缓了缓,又轻轻的叹息一声,闷头进了堂屋。
郑丰年还朝刘氏说道:“有劳弟妹了。”
刘氏的脸色略微有些僵硬,郑丰谷已转身朝刘氏走去,轻声的与她说着话,半点没有要搭理郑丰年的意思。
郑丰年不禁有些怔愣,更多的是羞恼。
这么多年了,还真的从没被下面的弟弟这般轻忽过呢。
不由得冷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真是不知好歹!
文彬颠颠的跑进了屋,后面跟着郑丰谷和刘氏,云萱忍不住有些急切的问道:“爹,是咋分的家呀?爷爷分了我们多少东西?”
郑丰谷神色微滞,然后走过来在凳子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轻轻的摊开在了桌面上。
文彬伸着脖子张望,云萝也从床铺滑到了地上,扒着桌沿看分家文书,目光微动,下意识抬头仰望。
郑丰谷叹了口气,“这个院子归二老,在我们没有另外起房子前可一直住在这儿,镇上的小院子我们反正也用不着,就归了你们大伯,还有家里的田地一分为四,我们三房分别得七亩水田,剩下的水田和旱地都归二老所有。还有粮食,分得了三百斤,银子……二两。”
最后那个“二两”出口,他禁不住的喉咙干涩,几乎说不出声。
云萝将那纸文书拿到了手上,旁边也迅速的探过来一颗好奇的小脑袋。
文书上写的可不仅仅是如此呢。
家产四分,二老得白水村的大院子、七亩多田地和一头老牛,长子郑丰庆得镇上的小院和七亩水田,而二老是跟着长子,以后干不动活了就得长子给他们养老,等他们老去之后,他们的家产自然而然的归了郑丰年。
郑丰谷和郑丰收分别得七亩水田、二两银子和三百斤粮食,另有锄头镰刀等农具若干,锅碗瓢盆若干,半头猪和两只鸡,以及他们屋里的几口箱子和两张床。
这是他们得到的,而往后逢年过节,他们得有孝敬送上,还要每年给一两银子的赡养费。
刘氏从郑丰谷的手上接过碎银子和几串铜钱,手都是抖的。
这些东西放在别人家其实不少,但在自家,却是极不公平的。
郑丰谷又叹了一声,“爹的意思是把家里的银子也都拿出来分了,可娘总共就拿出了不到五两银子,爹做主让我和老三分了,我拿了二两,老三也只拿了二两。”
当时桌上还孤零零剩下两串铜钱,爹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可他也真是顾不得了,心里头火烧火燎的。
文彬歪着脑袋,不解的说道:“刚刚收了那么多粮食呢,三百斤……三百斤是有多少?”
三百斤粮食,根本就不够一家五口人吃到秋粮收割的时候。
虽然今年遭了灾,但家中田亩多,夏收时收回的谷子连着壳足有三千斤。
云萝仔细的将分家文书折叠起来,说道:“好歹有七亩水田呢,够我们吃的了,总好过有些人家,还要佃田过日子。”
刘氏互相压着颤抖的手,也点头说道:“咱家人口少,再多咱也种不过来,俭省些,每年还能结余许多,说不定没几年就能在外头起个小房子。”
郑丰谷晓得她们是在安慰他,可终究是意难平,也觉得对不起妻儿。
云萝看了看他,将分家文书放到桌子上,然后转身又爬上了床铺,从床里侧的竹篾箱子里翻出了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下来后递给了他。
郑丰谷一愣,好奇的接过纸后打开,忽然瞪大了眼睛,猛的转头看向她,“你你你这是哪来的?”
云萝弯了弯双眼,五官因此而瞬间柔软了几分,轻声说道:“做肥皂的方子其实是我的,只是当时家里不方便,我就去了虎头家里,还分了三叔一份。后来金公子来买方子,是庆大伯帮我签的契书,这一份是我们跟庆大伯的。爹,你只需在上面签个名,往后咱村里的肥皂作坊便有一成的红利是咱家的。”
不仅仅是郑丰谷,刘氏和身后床上的云萱都不由得瞪圆了眼睛,满脸都是惊吓。
也就早已经知道此事的郑小弟笑嘻嘻的,神色中颇有几分得意的说道:“三叔不要分红,换了三百六十两银子呢!那可以造多大的房子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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