钳子等了一会儿。
季作山从回忆中走出,叫:“池先生?”
池小池:“别池先生了,来把这个蟹敲了。”
季作山:“……”
池小池:“……”
确认过眼神,是不会吃蟹的人。
池小池拿钳子轻敲着蟹壳边缘:“试着用精神力把壳子震碎?”
季作山挽挽袖子:“好。”
061有点哭笑不得,轻叹一声道:“……是我,别怕。”
池小池刚觉得这话耳熟,就感觉手腕被一双温暖的手捉住,轻轻捏了捏,也不晓得061是不是故意的,触之纤细的手指恰好抵在了他的麻筋上,酥麻的感觉让池小池禁不住轻吸了口气。
061悦耳的声音就在耳边:“面包蟹其实已经是很好剥的了,只要找着窍门……”
他让池小池握住刀和钳,沿着中央脊缝斩开,巧劲一发,蟹身立刻裂作两半,露出了大片大片的雪白蟹肉和流溢的蟹黄,成了两只名副其实的蟹肉罐头。
“不要用牙去咬。面包蟹的壳很硬,用钳子把蟹钳卸下,撬开……”
随着他慢条斯理的话音,蟹钳坚硬的盖子也随之掀下。
061耐心地用筷子剔下一条勺面大小的晶莹蟹肉,浸在已经调和好的醋汁里,反复拖浸两下,却并没有放进任何一个人的碗里,而是理所当然地送到了池小池嘴边。
他说:“第一口归你。”
061说话温柔,就像一杯温润的柠檬蜂蜜水,浸得人心里微微发紧发甘,然而一旦强硬起来,也是无法拒绝。
和061相处日久,池小池对他的排异反应已经降低了许多,但在被握上手的那个瞬间,熟悉的触感居然叫他一瞬间想到了上个世界的冬飞鸿。
但他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不肯再多想分毫。
他不能在这件事上有希望。……唯独在这件事上不行。
……上次难道还被耍得不够吗。
见池小池吃下蟹肉,061也撒开了手,重新转回身体里。
他无意识地用大拇指轻蹭着自己发烫的手心,心里觉得有点怪异。
以前他会这样对待宿主吗?
就他有限的记忆,对待第九、第十个宿主,他都客客气气,别说是剥蟹、剥山竹,就连宿主遇到困难,他也只是口头指导,他甚至连“要出面帮忙”的概念都少有。
但还没有想到答案,他嘴角就先挂上了一丝淡淡的浅笑。
……他握住的不是季作山的手,而是直接接触到了池小池的精神能量。
精神能量的感知力比普通体感要敏锐许多,因此那一下碰触才会引起池小池的反应。
他的手腕比季作山还要细一些,不用费力就能松松捉在手心里,061甚至有些忍不住想多喂他几口。
池小池不大自然地摸了摸手腕,直到上面残留着的皮肤触感消失,紧绷感才稍稍减少了。
他如法炮制,把另一只蟹切开,把切好的四只盛着满满当当的肉和黄的蟹分给弟妹,自己拿了两条蟹腿,慢慢地吃。
四只小精灵这会儿已经吃得肚子溜圆,但还是嘴馋。
小弟用勺子从蟹壳里往外舀肉,吸溜吸溜地吃得很香,三妹正在和五弟商量,要不要把吃剩下的蟹肉拿回去下面条或者炖蛋。
只有四妹偷眼看着二哥,黑亮亮的眼睛里都是欣慰。
她觉得哥哥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过去,哥哥回家来,一直说他在那个姓展的少爷家过得很好,有吃有穿,还有新机甲开,但小四总觉得,哥哥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开心。
或许离开那个人,留在罗茜姐姐身边,哥哥能过得更好。
而在此时的展宅。
面对着一桌鸡鱼兼备的好菜,展雁潮一点胃口都无。
展雁翎用叉子轻敲餐杯,举起红酒杯子来致意,展雁潮也没端杯子。
他看一看空荡荡的身侧,又看一看满满的饭碗,心中酸涩难言。
如果在往日,自己如果剩了菜,季作山总会默不作声地接去。
展雁潮特别爱嘲笑他:“就这么爱吃我的东西?”
季作山埋头吃了两口,轻声道:“不吃浪费呢。”
展父向来宠溺展雁潮,绝不会指责他浪费,展雁翎看到他浪费粮食,也不过是不赞同地摇一摇头。
那个会接过他饭碗的人怎么还不回家来……
展雁翎没有在餐桌上管教弟弟,只在饭后甜点时间稍加了些提点:“我建议,像你这样的精神状态,最好不要去参加明天的……”
展雁潮打断了他:“我要去。”
季作山会去,他怎么能放任季作山和罗茜单独相处?
看到弟弟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展雁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
展雁翎不是不想管弟弟,但是他跟弟弟一来年龄相差太大,二来母亲是因为生展雁潮才不幸离世,他自小对这个弟弟就很难产生好感。
展雁潮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掌,喜滋滋地笑开了。
尽管不大喜欢这个弟弟,展雁翎也需得承认,弟弟是个美人儿,笑起来甜蜜蜜的,直勾人心。
展雁潮跑向厨房:“快快快,新做几个菜,做得越精致越好,做完了打包。”
展雁翎无奈:“你又起什么心思了。”
展雁潮眉飞色舞:“我去给季作山的弟弟妹妹送好吃的!”
展雁翎:“……”
他没说什么。
他现在可能比展雁潮更了解季作山的情况,不过让自己这个弟弟碰个壁,或许也不是坏事。
开着电磁车的展雁潮来到他为季作山的弟妹购置的小屋前,却没有见到里面亮灯。
在这种地方开进一辆电磁车来着实招眼,许多藏在暗处的小孩儿忍不住好奇,趁他下车后偷偷前来抚摸车身。
他也顾不上呵斥他们,把餐盒拎在手里,整一整小领带,迈步朝房子走去。
按理说,季作山那么顾家的人,明天要去“伤疤”,肯定要回来见弟妹的。
想到一会儿能见到季作山,展雁潮肚子都有点饿了。
展雁潮当然不会懂得什么叫“非请勿入”,这房子是他买的,他自然有钥匙,不至于蹲在外面喂蚊子。
他掏出钥匙,开门。
屋内一片漆黑,他摸了摸墙边,在蹭了一手灰色墙灰后,终于摸到了一根电灯绳。
他满怀希望地用力一拉——
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房间。
没有桌椅,没有人气,只有一方用砖砌成的床铺。
展雁潮的心也刷地一下空了。
他在房内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茫然地想,去哪儿了?
他左右看一看,发现床铺边缘放着一个小小的信封。
展雁潮拿起来,往下一倒,丁零当啷地跳出了五把小钥匙来。
他不甘心地又往下倒倒,又伸手掏了掏,发现里面除了五把钥匙,确实不再有只言片语。
展雁潮更加茫然了。
他没有愤怒,或许是这里没有东西能给他砸。
他把餐盒放在了床上,自己也没掸一掸灰,跟着坐了上去。
展雁潮坐了一会儿,想,不能把餐盒带回去,让大哥看笑话。
于是他把餐盒打开,把吃的都拿出来,摆了一床,一口口往嘴里塞,颇有点饥不择食的意思。
但东西吃进嘴里,统一地变了苦味。
他捧着饭碗,眼泪就掉了下来。
明明之前他对我那么好的,为什么突然就不好了呢。
“伤疤”暑训正式开始前,罗茜总算确认,按照国家标准测算,季作山的精神力起码是2S级以上,如果稍加训练,突破3S也是指日可待。
至于他体内天生的能量也远超正常值,如果他想,他随时能转化为Alpha。
罗茜感叹道:“你真是一座宝藏啊。”
而他宝藏的名号也的确蜚声于外了。
“伤疤”暑训是将所有报名的学生打散,分散在四个集合点,先集结一天,完成报名签到,而在签到完成后各自明确每组成员出发的时间点,按照要求,在第二天的0点到6点间分散进入作训场。
在赛前的集合点,来自其他学校的学生对季作山指指戳戳。
“就是那个小白脸,干废了一台机甲。”
“开训练机那个?”
“应该是。”
“你别闹了,训练机打专用机,把专用机打废了?”
“……我也没说是真的啊,就是传言,传言而已。”
“不过长得倒是真好看。白白瘦瘦的,腰身也不错。”
“哈,你看中人家了?”
他们没能亲眼见到他手撕机甲的壮举,也不知道精神力测试的事情,因此季作山也不过是他们的一项谈资而已。
展雁翎宣布规则,和往年一样,除了机甲以外不得携带其他物品,每个集合点上的人每四人自行组成一队,集体行动,如果遇上无法解决的危险,可以发送求救信号,基地会派人前去救援。
前十名成功抵达基地的会有奖励,而第一名可以获得一台高精度的军队级机甲。
听到那个量词,池小池心头微动,却没说什么。
池小池看了看自己的布鲁,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稍一思忖便决定夺个第二,实在不行,夺了第一再让他们折现。
混在人群里的展雁潮一听到宣布可以组队了,方才回了神,往季作山身边挤去。
谁想罗茜近水楼台先得月,搭住了他的肩膀:“咱们一组?”
池小池当然点头。
展雁潮越发着急,有点粗鲁地拨开人群。
谁想在距离他不过五六步时,两个穿着他校校服的人抢先接触到了池小池:“这位,跟我们一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