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忆登时血压骤升,神经性头痛立时发作,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抽痛起来。
他忍着疼痛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陌生男人跨腿坐在自己所在的车厢上,双脚踏在悬空的车板上,嘴角有一片新鲜的黑色烧伤。
“……也省得我进去抓你了。”
——在白安忆闭眼读秒时,已经有一个人蹲下来,静静看了他许久了。
那男人嗤笑道:“我还以为你能坚持十分钟呢。”
白安忆刚才已经耗尽了全部的气力,现如今双臂撑在地面上,也是抑制不住地发抖。
男人轻轻巧巧地从车厢跃下,朝白安忆走了过来,指尖开始闪出雪亮的电火花。
死亡的阴影渐次向白安忆笼罩而来,他连后退的力量都没有,只能面对着他,嘶哑道:“我们没有必要听从他们的话,自相残杀……”
“对你没有必要,对我就有了。”男人一步步走来,“你是挺倒霉的。要是我能直接食用电流,我就不需要你身上的生物电了。”
此人只能操纵生物电,且能把从别的生物身上吸取到的生物电的电流放大千倍,为己所用。
白安忆想起了自己方才听到的拉扯声。
他拔取电线,原来是为了……
白安忆竭力想争取一线生机:“生物电是能够不断再生的。你留着我,我可以做你的蓄电站……”
“哦?这么听话?”男人笑了,“可惜,我要是能吸食活人的生物电,我为什么不自取自用呢?”
白安忆脑中嗡的一声,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黑雾。
他难道真的要死了吗……
白安忆鸵鸟似的别过脸去,不敢面对自己的死亡。
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道影子从那地上的汽油里无声无息地钻出,速度如同闪电,纵身直跃上男人的后背,轻捷无声地用双腿盘住了他的颈部,猛力旋腰。
只闻咔嚓一声,男人未及反应,就软倒在地,气绝身亡。
来人动作干净利落,将那男人尸身一脚踹滚到车底。
白安忆半天不闻动静,只听到一个陌生的脚步声缓步来到他身前,也不伤害他,才敢抬头看去。
他本想看看那会使用生物电的男人去了哪里,然而入目的景象让他张口结舌。
……一个与他长相一模一样、身上还穿着白大褂的人,单膝跪在他身前,单手插兜,正笑望着他。
那人见他发呆时间太长,嘴角禁不住笑意更盛:“你好。我已经把他赶走了,你不要怕。”
他的嗓音很和煦,像是个很温良的人。
白安忆战栗道:“你是……”
来人动手,用食指替他刮掉脸上、鼻子上蹭上的沙子:“我是白安忆。”
他似是怕白安忆不能理解他,便补充道:“……我就是你。”
见白安忆不能理解,“白安忆”很好脾气地解释:“小白子,你还记得你四岁的时候,被孤儿院的‘小霸王’那帮人推下楼梯吗。”
白安忆隐约记得。
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因为为人好安静,不爱与人玩,总捧着一本地质书研究,他常被孤儿院里一个外号“小霸王”的八岁孩子率众结伙欺负。
四岁生日那天,“小霸王”让手下来抢自己的蛋糕。
蛋糕是喜欢他的老师特地给他买的,做成了一颗小小的地球形状,他很喜欢,因此怎么也不愿意让出去。
争夺间,他摔下楼梯,还被闻讯赶来的“小霸王”扯着领子拖了几米,威胁他,不许他把跌下楼的原因告诉老师。
他摔出了轻度脑震荡,右臂骨裂,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很久。
等他能下地之后,孤儿院内却不见了“小霸王”的影踪。
后来,白安忆听老师说,小霸王半夜起夜,失足跌下了同一段楼梯,伤情却比他严重许多,两条腿都摔断了。
回到现实,见到眼前与自己一模一样,宛如镜像的人,白安忆冒出了一个有些可怕的猜想:“你……”
“白安忆”鼓励地点一点头,像是老师面对着一个正确回答了他问题的学生:“是的。那天就是我的生日。从那天起,我在你的身体里苏醒了。”
他说:“我是你的另外一个人格。”
白安忆摇了摇头:“不可能。我……一直不知道你……”
双重人格,应该是互不知晓对方存在的才是啊。
“白安忆”温驯地摸着他的后颈,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含着鼓励的笑:“你不知道我。但是我知道你,知道你的全部事情,读过你读过的所有书,所有论文。我帮你收拾过屋子,也帮你订过外卖,帮你写过报告。”
白安忆还记得报告的事。
那段时间他跟着导师下坑了,恰好赶上学期末,有十七八篇论文要交,只好在回校后狂赶报告,成日里头昏脑涨。
等成绩发下来,他才发现,自己一门自然学课程得了A+,是所有课程里得分最高的。
他为此还迷糊了一阵,忘了自己是不是写过这篇报告。
见他有了印象,“白安忆”优雅地点了点头:“不是老师忘了收,是我写的。”
当然,他没有说,是谁曾数度强硬拒绝了他和那姓焦的欢好,以及是谁在他被抓入监察机构、遭受电刑时,占据他的身体,替他受了那一次又一次的刑罚,甚至有一次抓住了他专属“主理人”的头发,险些把他磕死在了墙上。
见这人不很坏,又温柔,对自己很是亲近,白安忆也不怎么畏惧他了,摸摸自己的胸口,问:“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白安忆”回头望了一眼流淌了一地的汽油。
汽油反射出模糊的天光云影。
“也许,老天分配异能的时候,把我们当成了两个不同的人。”他说,“我也有异能。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分·身’。”
“……只要你照镜子一类能够反射光线的东西,有了倒影,我就会从里面出来……”“白安忆”的声音很是温和,“……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