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妼把铜钱罐放回桌角对姚喜道:“以后有要用银子的地方自己从钱罐里拿。哀家的就是你的。”
姚喜听太后娘娘这么说, 厚着脸踩着小碎步挪到钱罐那里, 一边观察着太后娘娘的脸色,一边将手伸进了钱罐里。她抓了一大把正要往怀里揣,见太后娘娘望着她, 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放了些回去, 见太后娘娘还望着她,又松开手放了些回去。
最后揣进怀里的也就几两银子。
“想拿就拿,怕什么?”万妼被姚喜怂怂的模样逗乐了。
罐子里其实也就有个百来两。而且兰贵人的到访让她忽然意识到,想用银子束缚住姚喜其实是不可能的。她哪怕一个字儿不给姚喜,做姐姐的兰贵人也会给。甚至她之前以为宫禁森严姚喜不可能逃去的想法也是可笑的, 姚喜怕身份败露要逃出宫去, 兰贵人怎么可能不帮忙?
以她留给兰贵人的糟糕印象, 人家想把做了她男宠, 随时可能暴露身份的妹妹从她身边带走也情有可原。如果兰贵人这个做姐姐的对她不满意, 一有机会就在妹妹面前说她的坏话,哪怕姚喜深爱着她也可能有动摇的一日。那一日一定也是姚喜下决心离开她的日子。
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不会让任何人或事试图冲淡姚喜对她的爱。可是她又不能简单粗暴地除掉兰贵人,那可是姚喜的亲姐姐。既然硬的来不了, 就只能来软的了。
万妼坐回椅子上,努力挤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又吩咐身子不适的姚喜紧挨着她坐下了, 刚坐下就见兰贵人领着几个宫女抬着箱东西进了大殿。
姚喜看兰贵人领着人进来了, 吃惊得瞪大了眼。搀着兰贵人的宫女不是芸香么?林昭仪死后芸香被指给兰贵人了么?这样也好, 兰贵人是个好主子, 芸香跟着她也不会再被凌虐欺负了。
姚双兰来见太后娘娘的路上心里一直很忐忑。太后娘娘讨厌她,没准会将她连人带东西都撵出去。可是她又不能不来,这一趟其实是为了三件事:一是给太后娘娘送端午节礼,二是请太后娘娘去乾清宫看看皇上,三,也是最重要的,是来探望生病的弟弟顺便告诉他新的出宫计划。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姚双兰进大殿后目不斜视地跪下了。她不敢看弟弟,怕惹太后娘娘疑心,行礼时头一直埋得很低。昨日傅太医急急忙忙赶进宫,隆宜等傅太医离开时打听才得知,是娘娘身边的姚公公染了急病,一大早就命人去乾清宫告诉了她。
她这才整理了箱皇上赏赐给她的东西,权作端午节礼给太后娘娘送过来,借机看看弟弟。她蹲身行礼时余光瞥见弟弟就坐在太后娘娘身边,看样子似乎并无大碍,这才放心了不少。
“起来!给兰贵人赐座。”万妼笑盈盈地对兰贵人道:“你倒是有心,知道后儿个端午哀家这里忙不过来,就早些将节礼送了来。”
姚双兰狐疑地抬起头看向太后娘娘。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也看错了。太后娘娘是在冲着她笑?而且不仅没怪她提前送礼唐突,反倒夸她有心?娘娘突如其来地示好,十之**有诈。
“娘娘不怪臣妾唐突不知礼数就好。”姚双兰也微笑着在椅子上坐下了,心里做好了接招的准备。
“怎么会。”万妼脸上的笑容和煦如春风。“你有这份孝心哀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皇上事忙,你独自在乾清宫要是烦闷了可以多来哀家这里坐坐。”这话也不全是客套话。她心疼姚喜与家人分离,兰贵人能偶尔过来看看姚喜也好。
只是奇了怪了。同一个爹娘生养的两个闺女,性子未免太不一样了。知道兰贵人和姚喜其实是姐妹后,万妼对兰贵人的厌恶已经消了许多。她之前厌恶兰贵人,主要是误会她喜欢勾搭年轻好看的小太监。可是她对兰贵人还是喜欢不起来。
姚双兰听太后娘娘这样说,心里反倒越来越不安,明明不久前太后娘娘还叫她不要再过来请安。
太后娘娘能在宫屹立十年不倒,必然是有些手段的。娘娘又误会她和弟弟之间有奸情,就算娘娘心里喜欢舍不得对弟弟怎么样,却一定不会放过她。上次娘娘绑了个无关的太监去乾清宫向皇上告状只是开始,据她所知,宫得罪了娘娘的人还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最令她不安的当然是太后娘娘今日对她的态度。好到令人难以置信!
难道娘娘已经有了对付她的主意,想用温言软语打消她的戒备心?
“臣妾不敢叨扰娘娘。”姚双兰警惕起来。她如果欣然应下,娘娘一定会疑心她是为了姚公公而来的?
万妼看兰贵人对她很是设防,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得罪人她擅长,讨好人么……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娘娘今年会去西苑看龙舟吗?”姚双兰端起宫女刚上的茶,边问边假装漫不经心地瞥着浮叶。
她打算趁端午送弟弟去隆宜封地,当然前提是太后娘娘别像去岁一样,窝在自个儿宫哪里也不去。每年端午西苑都会有龙舟竞渡,热闹异常,到时候等竞舟结束众人散去一团乱时把弟弟塞进隆宜轿送走就好。
万妼敛目一笑。兰贵人这招可够毒的,让她去西苑那边儿看赛舟?是盼着她死在刺客手里么?人扎堆的地方她不乔装改扮是不会去的。
“贵人希望哀家去?”万妼的笑容冷了一些。她心里想着:要不看你是姚喜的姐姐,哀家弄不死你个小妖精!
姚双兰感受到了太后娘娘语气的微妙变化。她也明白,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是错。希望娘娘去。想杀娘娘的人那么多,她岂不是居心不良?不希望娘娘去。端午佳节,普天同庆,圣驾都会亲驾西苑,凭什么不想娘娘去?
这种时候只能以退为进。兰贵人语气温婉地道:“臣妾听皇上说娘娘喜静不爱去热闹地方,想说如果娘娘不嫌弃,臣妾端午去西苑时想作一幅赛舟图赠与娘娘。又怕多此一举,才斗胆问问娘娘会不会亲临?”
“唔——”万妼听兰贵人这么说,似乎并未有害她的念头,也没再深究。“哀家不会去。”
姚喜沉默地坐在太后娘娘身边,总觉得大殿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她偷看了眼太后娘娘,娘娘神色如常嘴角带笑。她又偷偷看向兰贵人,兰贵人面色也无异样,还是如平日那般温柔地笑着。
姚喜疑惑地收回视线时,发现站在兰贵人身后的芸香正看着她。她冲芸香笑了笑,上次在林昭仪宫里芸香为了她挺身而出,姚喜对此事一直心存感激。芸香见姚喜忽然看向自己,害羞地低下了头,过了片刻才敢抬起头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姚喜,见姚喜还看着自己,又低下头轻捂着嘴笑了。
万妼和兰贵人说着话,忽然见兰贵人身后的宫女望着她身旁的姚喜娇滴滴地笑了。扭头一看,姚喜也正看着那宫女笑……万妼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也没心情和兰贵人装和善了。
她觉得那宫女有些面熟,细看之下才认出来,就是那个在林昭仪宫为姚喜出头的小宫女。两个人这是在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
万妼又想起姚喜夸那个宫女刚出浴时的话:姿容绰约!
姚喜夸她的时候从来没用过这种浮夸的词儿。
夸她的字儿:好!
夸她的容貌:好看!
最多再肤浅地惊叹一声:哇!!!
然后再也没有了。她当时以为姚喜没化,就没计较。
可是姚喜夸那个小宫女呢?忽然一下有采了,酸词儿艳词儿一套一套的。她就说嘛,姚和正可是进士及第,他的闺女怎么可能那么没化?
姚喜是怕在她面前暴露身份藏锋露拙呢!
否则一个只在小时候进过几日私塾的丫头,记帐怎么可能那么快那么好,丫头字虽然丑,会的字儿可一点都不少。什么样的私塾上几日能教出这样的孩子,那私塾先生都可以进京做少傅了。
丫头哪里是没化不会夸人,只是不愿夸她而已!
呵!万妼淡淡地瞥了姚喜一眼。呆会儿再收拾你个小东西!
兰贵人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臣妾还想请太后娘娘去看看皇上……”
“怎么?皇上找哀家有事?”万妼本来也打算去趟乾清宫。宫里出了那样大的事,皇上心里肯定难受,宫里真正关心皇上的人,除了她也没几个。
兰贵人神色担忧地道:“是臣妾的主意。皇上昨夜一宿没睡,今晨也没去早朝,就在慧灵堂先帝爷的长明灯前一直坐着。”
皇上也不许人伺候,就那么不吃不喝地坐着一言不发。她不爱皇上,甚至因为皇上忽然下旨召她入宫的事对皇上有些许怨怒,可她看着皇上现在这样又真的心疼。皇上不管是于国于民,还是于她于姚家,都是无可指摘的。
万妼看兰贵人说这话时担忧的神情有些触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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