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轻笑一声:“罢了,随缘。同杜家的亲事也是长辈订的娃娃亲,如若早点,懂点事儿了,我也不会答应。只望杜小姐能早日找到如意郎君,不需要为萧某人心存愧疚。”
他是真的这么想的。
他注定了早夭,让父母兄长为自己神伤一场,又何必因为自己的缘故,再连累更多的人?
以前一日一剂的药,如今已经增加到了一日两剂。他也从来没有跟家人说过,他现在晚上已经开始失眠的症状,虽然不经常,可是失眠的夜里看着漆黑的床幔,听着黑夜中自己心脏虚弱地跳动,听着自己的胸膛呼出的驳杂的气息,他都知道,自己撑不过三年。
但是他庆幸,也从来没有怨天尤人。
如果他都要算不幸了,那些在市井中为了生存挣扎的百姓,那些在街角蜷缩的乞丐,那些因为生活无奈而卖儿卖女的人又算的如何?
他还能安逸地等待着三年的幸福的生活,可是在战场上拼搏的士兵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归来。
他洒然微微一笑,只觉得似乎有一束温和的目光含笑投注在自己的身上。他下意识地回望回去,看到了那一双明亮的眼眸,如同春风,并不让人厌恶,又仿佛吹入心头的暖流,让他强自撑起来的心也跟着那目光温暖起来。
那目光的主人在欣赏他,认同他。
萧清的心头蓦然一动,有一种怪怪的,痒痒的,让他有些不舍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他没有看到她的全貌,只从她低调却华贵的装扮上觉得,她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他甚至想,如果定亲的是这样的女子,和她相伴一生也是好的。
他再次抬头看去,那眼睛的主人已经转过了头,消失在了屏风之后。
“萧公子?”杜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挡起来的屏风,心中困惑,却没有多问。
这一日,他直接应承了杜瑞和杜小姐退婚的事情,有些先斩后奏。虽然楼下有关于皇家五品紫嫣公主和何驸马后院的戏码十分精彩,萧清忽然皱起了眉,只觉得有些厌恶了。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那一头的屏风,但是却无法再看得佳人的容貌,更自卑于询问佳人闺名身份。
萧侯爷和萧夫人为了爱子的名誉,最后还是和杜家退了婚,并且递还庚帖的时候,暗自封了一些银钱,也算是一种别样的补偿。虽然十分俗气,但是十分有用,最为突出的,就是杜家小姐接下来的议亲因为这些钱而变得十分顺畅。
退婚之后,小儿子变得十分奇怪。
以前有兴致了出门去喝茶,变成了每天都出去喝茶。中午出去,晚上回来,然后就扎进书房开始作画。
萧侯爷夫妇和两位萧公子担心发愁,可是他本人却依旧云淡风轻,让萧侯爷嗓子都有些上火。
因为未婚妻主动的原因想要退婚,善良的儿子成全了对方,但是还是受到了内心的伤害。
这是萧侯爷夫妇的认知。
全家一番商议,萧侯爷决定好好和儿子谈一谈。如果他真的不愿意退婚,他们就是卖这张脸,也将那杜家小姐抬回来。
可是萧侯爷没有想到,会看到儿子画一位姑娘。
那是最近风头挺盛的三品淑仪郡主,纪容羽。
老实说,萧侯爷也就那一次见过她,那是一个相貌清丽气质斐然有些矛盾的女子。很多人觉得这位新郡主是好运得了身份封号封地,可是萧侯爷却始终觉得那是因为这个小姑娘聪明。
她举止大方得体,通体的气度修养甚至不比皇家公主差。
儿子画的画,没有一幅画出了淑仪郡主的脸,但是儿子的画技是顶尖的,硬是将人家的气度和风骨画了了十有七八,让他老头子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过这也说明,对方并不是一个不知礼仪的轻浮女子,她是没有和儿子见过面的。
“爹?……”
萧清是画完了整幅画儿才发现了萧侯爷站在了自己的身边,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的画。他的心中一慌,有些心虚和害怕,手忙脚乱地想要亡羊补牢地将画藏起来,可是却将不久前才看过的以前画的画全部带了出来。
一幅幅,一张张,全部是他脑海中或站或坐,或行或静的她。
比起吃惊的萧侯爷,萧清自己也是一愣,看着一地的画卷说不出话来。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到底是如何,画了如此这么多的,她?
他到底是为什么,执着于,念念不忘的,跑到茶楼去等她?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诉说,声音越来愈大,越来越清晰,以至于他自己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哎……”萧侯爷叹了口气:“清儿,你这是,喜欢画中的姑娘,喜欢这位淑仪郡主?”
“淑仪郡主?”萧清一愣,好半晌才将这个封号的郡主同记忆对上号。原来她是那个新获封的郡主?他垂下眼眸,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爹,你说笑了,儿子这身子……”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虽然不想拖累她,可是他却下意识没有否认,他喜欢她。
他又是一愣,想起了一年前五品紫嫣公主和游击将军何致昇一见钟情缠缠绵绵的爱情。他忽然觉得,不是那样的,不应该是那样的。就算是一见钟情,也应该是一种心灵中,最为直接纯粹纯净的共鸣。
他似乎因为那一个目光,对她共鸣了。可是显然,因为他的自卑和怯懦,对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知子莫如父,萧侯爷完全没有被萧清自己都没认清的烟雾弹所迷惑:“你是我的儿,我如何不知道你!你放心,爹就是腆着老脸求,也为你求的这门亲。我候府不需要你传承,爹愿意送你去郡主府!”
对于一个知道儿子活不过两年的父亲,有什么比儿子过得舒心,走完最后两年的安生日子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