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风满江口,风满楼前,码头船坞处。
撑着一把青天色的雨伞,胭脂雪遥遥仰望沉沉天际,蓝眸深邃如海,伸手,接下一片片雨丝,重新戴上了那张人.皮面具的脸,没有一丁点的表情,“看来,今天有雨,无风,果真,是个出江的好天气。”
流苏从楼内出来,左右肩上给挂着两只包袱,深深看了一眼站在江口的船坞前发呆的胭脂雪,方才徐徐踱步过来。
待到胭脂雪身侧时,流苏继续用对男子的称呼,对胭脂雪唤道:“公子,这是刚刚您徒儿,吟啸的来信。”
说着,便从衣袖里,掏出一纸信笺。
胭脂雪回神,眉梢一挑,接过了信笺在手,缓缓展开。
许是信上内容令她生了兴趣,许久没有展颜的嘴角,此刻,终于发自内心,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
流苏见了,太久的沉闷也顿时一扫而光,微微莞尔,“没想到,公子手下的朱雀竟是这般的神通广大,连传言中的地藏麒麟角和昆仑凤凰胆都能给找到,这下王爷终于有救了!”
上扬的嘴角一僵,手里的信纸在指尖被寸寸拽紧变形,胭脂雪难得出现暖色的眉角再度染上寒霜,没有去接流苏接下去的话。
流苏见状,这才恍然所觉自己说错了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该如何将这个僵冷的话题岔开。
就在这时候,风满楼里风风火火跑过来一个小丫头,正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涨红,甚至还略有些衣衫不整的阿珠。
“小……啊不……公子!”阿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双眼还有些睡意朦胧的意味,但她很是不高兴的神情十分的明显,嗓门也很大的质问道:“您……您为什么都不告诉阿珠一声就要离开了啊!”
要不是她有早起的习惯,又因为发现流苏姐姐不在房中这才起了疑心特意大着胆子去小姐屋子里,不然根本就发现不了小姐居然要背着自己和流苏姐姐两个人远走高飞了!
现在她已经没了七姨娘,小姐就是她唯一的主子,也是唯一的依靠,要是连小姐也不要她了,那她要怎么办?!
越想,阿珠越是i觉得委屈,眼眶都开始发了红。
阿珠难得这么大胆说话,只是未免有些太过……流苏略有些不虞的蹙起了眉心,正想要呵斥阿珠几句,却被胭脂雪捷足先登。
“这自然是因为,我把另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已经交给你了啊。”胭脂雪朝阿珠轻轻的笑,抬手用拇指抹去了阿珠眼角即将滑落的泪珠。
阿珠不解,十分的不解,虽然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流苏姐姐对自己投来了不悦的目光,但她还是有些生气,嗓门依旧夹着怒意的大,“你骗我!阿珠怎么不知道有什么任务?分明就是你不要阿珠了,把阿珠当成了一个累赘!”
胭脂雪略微诧异的眨了一下眼睛,有些好笑,跟流苏一样,在阿珠的脑门上就敲响了一个爆栗,“傻丫头,你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阿珠不觉得这次的脑门被敲的有多疼,但是就是忍不住哇的哭了起来,死死将胭脂雪整个人抱了住,“公子你可不可以不要抛弃阿珠……阿珠以后会更乖更听话的……以后公子想让阿珠做什么阿珠就做什么,让阿珠往东阿珠绝不往西呜呜……不要抛弃阿珠……求求你了公子,求求你了……。”
阿珠这一哭真是非同小可,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惊天动地的。
光是今儿早上同样前来渡口码头乘船的乘客们,一听到阿珠这期期艾艾的哭闹声,那目光啊,一下子就全部转到了这边来。
很快,人群中就开始有了议论之声。
“哎呀,这难道是男人抛弃原配糟糠妻,要与美妾双宿双栖的老套桥段吗?”
“哎呦,这一看分明就是,那还用问嘛!你看看那公子长得多俊啊,看穿着打扮也不是个普通人儿,啧,要是老娘我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岁,老娘也非得扑上去不可啊!”
“我艹,老婆子,你当你男人在这是个死人啊!居然光天化日光明正大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啊?”
“不过话说那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原配看起来年纪还真是小,也不知道及笄成年了没有,估计是个童养媳吧!”
“我看旁边站着的那个美妾确实有那么几分姿色,啧,重要是那女人韵味那小身段,是我,我也选美妾啊!”
这会子,渡口码头上的人群,真真是炸开了锅了。
作为被众人瞩目的焦点,被人议论成陈世美的主人公胭脂雪,只觉得自己冷汗都要冒了出来。
而被人说成是美妾的流苏,更是双眼都要喷火了,平素向来的从容也快扭曲的撑不下去,恨不得立刻把所有人的嘴都给去堵上,可这码头之上少说也有百八十人,凭她,恐怕这念头果然只是个只能想想的念头。
而被人从糟糠之妻居然说成了是没有成年的童养媳的阿珠,真真是一头雾水,连哭都给忘了哭了。
眼看再这样下去,保不齐会引起其它的事端,胭脂雪紧忙拍着阿珠的背,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原委说个清楚明白,“好了,别哭了。你既有那个心思揣摩这种没头没脑的想法,怎么就不揣摩揣摩,昨晚我为什么吩咐流苏让你去给樊篱送伞?”
阿珠一惊,蹭的一下分开了黏在胭脂雪身上的身子,“啊?原来昨天是公子你让我给樊公子去送……!”
“死丫头,你就不能说话小声点!非要再被人编出一个公子恶劣成性人面兽心,把原配糟糠妻卖给他人,拿钱买个美妾逍遥快活的书段子不成?”流苏一把捂住了阿珠的小嘴,眼睛四下瞟了瞟那些对着自己这三个人指指点点的人群。
胭脂雪又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真是开始有些不知道,把阿珠调.教成了胆大的性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阿珠听得有些莫名,但是耳边听到周围的人群那些不堪中听的话时,她终于多少有些明白了过来,这才点了点头,两眼可怜兮兮的望着胭脂雪,表示自己知道错了。
胭脂雪对阿珠使了个眼色,示意流苏还是赶紧放了阿珠,免得再被人编出一个自己要杀人灭口的段子可就不妙了。
流苏气哼哼的,还是不得不放开了阿珠。
嘴巴一得空儿,阿珠就马不停蹄的追问起了胭脂雪,“公子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流苏姐姐这么做……?”
提到这件事,阿珠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樊篱,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昨儿晚上送樊篱公子的一路上,两个人愉快的时光。
这越想,阿珠就越脸红心跳。
没待胭脂雪说话,旁边的流苏就哼笑了起来,“瞧你这德行,这么明显,公子岂还会不知道你的心思?自然是好心给你制造机会。”
“啊?!”阿珠一惊,连忙捂住了自己烧红的脸,在流苏戏虐的目光下只感觉自己现在特像一个猥.琐女,便连忙吞吞吐吐的想要辩解,“我我我……我只是……。”
“好了,你就别逗她了。”胭脂雪横了一眼流苏,明知阿珠缅甸,还这么逗下去,怕是以后都不敢再见樊篱,那还如何去完成她想要交代的事情?
流苏讪讪的撇了撇嘴,再不做声。
只是阿珠愈发的想要替自子向胭脂雪辩白,可怜兮兮的拉住了胭脂雪的袖子,“公子,阿珠绝不是想要肖像篱公子的,真的真的,你要相信阿珠!”
“我知道我知道……我相信你就是。”胭脂雪笑着扯开了阿珠拽着自己袖子的小手,在掌心里握紧,继而,面色渐渐严肃起来,“这都是我要托付你,要拜托你而已。”
听到自己被取信了,阿珠终于展颜,放下了一颗普通乱跳的心,可听到后话,她又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意思?阿珠不明白。”
“以后,我的弟弟樊篱,就要拜托你这丫头照顾了,明白了吗?”抬手拭去阿珠眼角还挂着的晶莹,胭脂雪微笑,握着阿珠的那只小手,愈发的紧了紧,“他身边需要一个人照顾,不要再让他孑然一人,你做的到吗?阿珠。”
东宫,落水宫中。
彼时,殿中氛围,因为德禄公公的这句话,又凝滞了三分。
太子燕煜仿佛是被一道霹雳惊醒,嚯的转头,看向了身后跪着的德禄公公,目光森沉,“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德禄公公身子一颤,有些不敢再言,可是一想到如果这件事没能拿出个令皇后娘娘舒坦的罪魁祸首,他这种池鱼绝对少不了遭殃,而若是他奉上的玉姬,说不定娘娘会看在这个份上,会饶他一条小命。
皇后和太子都很可怕,都是他这等奴才惹不起的,但是,太子总是对皇后有所敬重的,若能得皇后庇护,太子也决不会再于他为难。
左右衡量到这,德禄公公神情一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强忍着颤抖,义正言辞的说道:“殿下,杀害皇嗣,还是殿下的长子,皇上的长孙,这往小了说是家门不幸寵姬不严,往大了说,那就是危害社稷祸乱皇族血脉啊殿下!”
燕煜浑身一震,双目圆睁的瞪着德禄公公。
这该死的太监居然拿礼法皇族来威吓他,分明就是要逼他必须要把玉姬上交给母后!
偏偏,这该死的老太监又说的句句没错,字字在理,让他,根本无从反驳。
被一个奴才,被一个太监威逼的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这种事,这种感觉,都令燕煜很不爽,非常的不爽。
他是一国太子,将要上位的储君,没有人可以这样对他指手划脚!
锵的一声,脸色愈发阴沉的燕煜立刻就反手就抽身后的影腰间的佩剑。
然而,刚抽出了一半,就被影的手按住了剑柄,使其抽剑的动作,不得不顿了住。
“你也要对本宫指点指点?”燕煜皮笑肉不笑的凝视着影。
影垂下头,可手上按住剑柄的动作却没有收势的打算,“属下不敢。还请殿下息怒,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忘了,现在自身的处境。”
燕煜一怔,拔剑的手顿时一僵。
是啊,他现在的处境……被燕卿连番的打击,被不知名的势力斩断了臂膀,被父皇整天忌惮,被反对他的人虎视眈眈。
现在的他,正处于风口浪尖上,一个大浪打来,很有可能,就会把他打的永世不得翻身!
德禄公公其实说的没错,不管玉姬是有心还是无意,如今水玲落肚子里的孩子怕是已经保不住了,这往小了说,可以说这只是他太子寵姬不严,才至事态如此。
可往大了说,这孩子不仅仅只是他燕煜的长子,还是皇族的皇长子!
所以这已经不是东宫关起门来的自己的事情,而是整个皇族的事情!
他就算想包庇,想维护玉姬,到最后,不但根本做不到,甚至还至此有可能得罪皇室的那群人,更会被人拿此事大作文章,说他燕煜鬼迷心窍,色令智昏,寵姬无度,丝毫不将皇族法度放在眼里,将来必定会是一个色.欲熏心的无道昏君!
想清楚了这里,燕煜倒退一步,手上自然的松了开,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跪在堂中央的玉姬。
而玉姬,也在看着他。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玉姬却是一直一直,都在看着他。
玉姬又笑了,笑的比刚才还要美,恍若池中的冰莲已经怒放到了极致。
她说:“五年来,我一直在为难殿下,一直,都在让殿下一忍再忍……如今,我再不会让殿下为难,再不会……让殿下不像个殿下。”
她的声音很轻很薄,就像晨曦时,湖泊江面上腾起的那股薄雾,充满了令人向往的神秘。
令人不自觉的想要,将这层薄雾拨开。
恍惚间,燕煜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天,与玉姬湖上遇见的第一次。
那是一个夜晚,碧波湖塘,白莲盛开的夏夜。
他被大臣相邀赏月观花,在一艘画舫之上与诸多的才子士子听琴赏花,畅谈国事春秋。
那时,画舫舱内是极其热闹喧哗的,船外的声音,几乎很难再进入到这里。
但是,那样的喧闹之夜,他就是听到了船外,她的歌声,而且听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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