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四周的官军与钦差卫队已经严阵以待,穆百里到的时候,所有人齐刷刷的下跪行礼。事实上,平临城的有些官员还是心存芥蒂的,一个阉人,高居庙堂,如今还在这里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大权在握。
可这个时候,谁也没办法,毕竟穆百里的手里捏着皇上的圣旨,他是皇命钦差。
不紧不慢的走上前,瞧着墓碑上镌刻着知府夫人的名讳,难免轻叹一声,“活着的时候强势了一辈子,死了之后还不是一样吗?一样的黄土一捧,一样的死不安生。这就要怪,你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
音落,穆百里缓步走到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软榻上靠着,骨节分明的手,轻柔的捋着袖口。
众人面面相觑,这督主是要等什么人吗?
不多时,便有赵无忧面色苍白的出现在众人跟前。她只是淡淡然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穆百里,心里却是清如明镜。穆百里这是要让给她主持大局,到时候是福是祸,她一人承当。
素兮不解的望着赵无忧,心头腹诽:东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生怕死了?
赵无忧心头怀疑,穆百里这是打算放她一马?可穆百里像是这么好心的人吗?赵无忧是不敢相信的,穆百里会把所有的功绩,都往自己身上推。这事儿,可不想这老谋深算之人,能干得出来的。
那么他到底想意欲何为呢?
成全自己的功绩,对他有什么好处?来日到了皇上跟前,这地方官员的折子往上一送,可就没他穆百里什么事儿了!
穆百里一直没说话,平临城的将领俯身对着赵无忧行礼,“大人,什么时候动手?”
赵无忧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马上进攻。不遗余力,不计生死,里面所有人能活捉自然是最好,若是不然,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人。”
“是!”得到了命令,所有官军和钦差卫队开始动手。
东厂是有调配硝石,制作火药的权力的,所以此刻他们能用火药炸开墓地的一角。当刺耳的爆炸声传来,整个地面都颤了颤,紧随而至的便是这墓穴一角的坍塌。
轰然巨响,代表着无极宫炼制活人蛊的失败。
好一番地动山摇,雪兰身子一颤,这是怎么了?却听得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是乱了。有人在高喊着,“塌了!他们炸开了地宫入口,已经闯进来了。”
雪兰微微凝气,她的内功心法不似中原人,所以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内息。纵然有王少钧的生死蛊,也是奈何她不得。功夫已经恢复了不少,她抿唇便往外走。
两股根处有些疼,但对习武之人而言,并不算什么。
对她来说,这是耻辱。
门外的人,自然是不许雪兰出来的,她们奉命看守。可这些人哪里是雪兰的对手,此刻的她,已经冷到了极点。只听得两声颈骨被折断的声音,她松了手,两个守门的女子已经当场毙命。
杀人,不过是另一种救赎罢了。
抬步出门,雪兰冷眼扫过眼前的一切。头顶上有急促的脚步声,她知道那应该是官军开始进攻了,这会所有人应该都去迎敌了。
这么一想,她倒是不急着走了。纵然她身上有伤,可王少钧的武功是万万不敌她的。虽然人都去迎敌了,可她料定王少钧不会去。他那么着急炼制活人蛊,也就是说,他此刻只能孤注一掷抓紧时间。
何况这儿是王少钧母亲的坟墓,他如此深爱着母亲,是万万不会丢下母亲,一人逃走的。这墓地是死人墓,其实何尝不是活人的墓。
雪兰走在甬道里,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听得耳畔的脚步声都聚集在前方。这地宫倒是宽敞,可见这两年,王少钧没少在这儿活动,否则不会把底下开得这么宽敞。
她不往人多处去,反而找那些没人的地方。
一抬头,她看到不远处,廖峰从一扇石门里出来,然后急急忙忙离开。廖峰能从那儿离开,那么这王少钧应该就在那里吧!
雪兰推开的石门的时候,只一眼便看见了那咕咚咕咚不断冒泡的血池。有人被铁链锁着,泡在血池里奄奄一息。她面无表情的走到血池边上,微微蹲下身子,眸色冰冷的盯着血池。
“血池?”她低语,复而将视线落在池中男人身上。
这大概就是王少钧炼制活人蛊的蛊人吧!
男人垂着头,看上去还剩一口气。
“活人蛊?”雪兰觉得自己此生,最恨的大概就是蛊了!自己身上的生死蛊,不也是拜王少钧所赐吗?眸色陡然杀气腾起,她快速起身,掌心凝力。
纵身一跃,她飞身掠过血池。半空旋身,紧接着便是一掌狠狠的落下。那男人当即闷哼一声,脑浆迸裂,鲜血悉数飞溅在血池之内。
而雪兰,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岸边。
身上,未有半点血迹。
不远处的石门打开,两名少女从里头出来,骤然惊叫,“蛊人出事了!”回头便看见立于血池边的雪兰,“是你杀了他!”
雪兰拂袖,眸光飒飒,“这世上本就不该有活死人这种东西,所以他该死。而你们,也该死!”音落,脚下生风,顷刻间纤纤十指已经钳住了二人的脖颈。
王少钧就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她只是冷飕飕的看了他一眼,便掐断了这两名女子的脖颈。她没有犹豫,杀人对她而言,只不过是动动手罢了。
四下安静异常,他能听到她的脚步声,一步一顿的朝着自己走来。
最终,雪兰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跟前。眼前的雪兰,依旧清清冷冷的模样,只是这双眼睛里,多了几分杀人的戾气。
“是让我杀了你,还是你自己动手?”她问,口吻里没有半点情愫。
“如果我死了,你也会死。”王少钧望着她,伸手去抚她的面颊。
下一刻,雪兰的手已经掐上了他的咽喉。王少钧却突然俯首,在她的脸上轻啄。心下一惊,她陡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手,使不上劲。
不知道为何,对上他的眼睛,她便开始失神。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思想都没了。什么生与死,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她回过神来,骇然惊觉唇上温热,竟已被王少钧拥在怀里,肆意而贪婪的吻着。此刻,他的舌正在她的嘴里,恣意搅动。
惊得雪兰快速推开他,瞬时连退数步。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竟然走神了,而且她一点都记不得,他是如何拥她在怀的。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可她知道,这必定跟身体里的生死蛊有关系。
这生死蛊,能蛊惑人心。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的神智被控制了,以至于不能去看王少钧的眼睛,否则——如果不是她这些年,惯有定力,只怕此刻未必能清醒得这么快。
“为何要拒绝我?”王少钧温柔含笑,“你杀了那些人,我不怪你,他们跟你比起来什么都不是。雪兰,我喜欢你,我是你的丈夫,是你唯一的男人,你不该拒绝我。”
雪兰定下心神,极力避开与他的四目相对,“找死!”
音落,她纵身一跃,抬手便是一掌直逼王少钧的面门。
王少钧不闪不躲,“我若是死了,你也会死。”
“我不信!”说是不信,可心里却还是有些犹豫的,否则她不会收了半掌。
王少钧被雪兰一掌击飞,身子重重的撞在墙壁处,落地的那一瞬,他闷哼了一声,当下一口鲜血喷薄在地。抬头,还是那温柔的笑靥,“你真的想与我同死吗?”
“把解药给我。”她冷然站在他跟前,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没有解药,我们两个——不死不休。”他含笑伏在她的脚下,双手握住了她的脚踝,“雪兰,你可以杀了我,反正外头已经开打了,我不会丢下我娘不管,所以——你只能跟我一起死在这儿了!”
听得这话,雪兰当下俯身,一把揪起王少钧的衣襟,“我再说最后一遍,把解药给我。”
“我也说最后一遍,我便是那解药。你想要摆脱我,便杀了我。”他含笑望着她,“我死了,你就解脱了,黄泉路上不会再孤单。反正我这条命,早就没什么存在的意义,有你陪着,我此生无憾。”
“可我不想死!”雪兰切齿,“我还没找到我要找的人,我不能死。”语罢,她突然将王少钧从地上揪起,“跟我走!”
“雪兰!”他握住她的手,“你肯跟我走?”
“我不是救你,我是在救我自己。”她冷然,“王少钧,你该死。”
“我不会走的。”王少钧深吸一口气,“我娘还在这儿,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她。”
这地宫已经开始摇晃,穹顶上的砖瓦嗖嗖的往下掉,很显然因为爆破而导致了地宫的不断的坍塌。地面上的人来人往,让这儿变成了随时都会崩塌的危险之地。
现在不走,很有可能会被活埋。
“我不会陪你在这里等死。”雪兰眸色素冷,“你不走,我走!我虽与你生而同寝,可我不会跟你死而同穴,你就陪着你母亲,长埋于此吧!我就算要死,也要死在我心爱的男人怀里。”
她抬步就走,没有回头。
王少钧眸色微颤,心爱的男人怀里?她不是该死在他怀里吗?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他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她的离去,生离死别的痛苦。
母亲已经死了,可雪兰还活着。
所以……
王少钧急追而去,“外头都是官军,我们根本走不出去!”
“便是杀出一条血路又如何?”她不屑。
“跟我走!”王少钧拽起她的手,就朝着另一头去了。
雪兰甩开他的手,“我自己会走。”
王少钧也不多说,只要她肯跟他走,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只要她能在他身边,他便觉得什么都可以放下,哪怕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已经死了,可他们还得幸福的活着。
他跟雪兰,还得长相厮守,来日儿女绕膝,子孙满堂。这么想着,母亲也不会怪罪他的!
地宫上头,官军已经攻入。
赵无忧轻咳两声,由素兮领路,左右卫队随行,缓步进入了地宫。地面上加强戒备,不必再有所行动,是故这地宫坍塌之势也跟着缓解下来。那嗖嗖落下的穹顶砖瓦,终于停止了崩塌的趋势。
狭窄的甬道,有种密闭的恐惧。
赵无忧觉得身上的毛孔有些微微竖起,她极度厌恶这样的密闭空间,尤其是这狭窄的巷道、甬道之类。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打心里觉得烦躁不安。
“公子?”素兮察觉了赵无忧的不安。
“没事!”赵无忧深吸一口气,素白的脸上唯有僵冷的表情。
“那边是主室!”影卫统领上前行礼。
赵无忧望着这坚固的石壁,只觉得心里憋得慌,“马上带路。”
“是!”影卫首领在前面带路,直接带着赵无忧去了主室。
一进门,素兮便瞪大了眸子,“是血池!”
“血池?”赵无忧当时未能看到后山的情景,自然不知道血池长得什么模样。如今听得素兮这样说,当即靠近了血池。
“公子别过去!”素兮慌忙拦住她,“这血池里的血水能腐化人的身体,当日那怪人,便是掉下了血池给化掉了。”
赵无忧俯身蹲下,“放心吧,我又不会寻死,当然不会自己跳下去。我只是很奇怪,这血池到底是怎么回事?无极宫的本事怎么如此之大,这么短的时间内,另造了一个血池?”
“公子的意思是……”素兮敛眸,“他们已经逐渐熟悉了活人蛊的制作过程,所以不管我们毁掉多少个血池,都还有下一个?”
“所以说,只有杀了王少钧,和所有知道活人蛊炼制方法的人,才能永绝后患。”赵无忧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望着那扇紧闭的石门,“去把门打开。”
影卫统领快速推开石门,里头的场景就跟当日在后山的几乎一模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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